天衍皇帝

第一百四十四章隐秘
皇甫端沉默了。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安适翼所经历的，皇甫端都看在眼里。世界上有无数人羡慕安适翼的出身，羡慕他优越的生活，但皇甫端却只看到了一头困在笼子里的幼兽。
“其实我明白。”皇甫端说。
“你明白？”
“就像你说的那样，别人更重视你大哥的看法。所以你需要证明自己。”皇甫端说，“我一直建议你认真的去看那些书籍，就是这个原因。你需要把这次做得足够漂亮，才有争夺继承权的可能。”
安适翼瞪大眼睛，仿佛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我说得不对？”皇甫端愕然。
“简直不可思议！我为什么要去争夺什么继承权？”安适翼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那你……”皇甫端皱眉。
“好吧，我确实有一个目的。”安适翼突然换上一副神秘兮兮地表情：“你知道吗？这次归墟之地会到的人？”
“我给你的资料？”
“不，从别处听来的。你知道影州余党吗？听说这次会出现在归墟之地。”
皇甫端皱眉：“那只是道听途说。”
“你这人无趣透顶！”
“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怎么记得？反正出发前我就听说了。”安适翼打了个哈欠，“我得走了，困得很。只要船没沉，不要提前叫醒我！”
皇甫端看着安适翼离开的背影，眉头渐渐锁紧。
与此同时，皓龙正在自己的房间招待一个人。就是之前给安适翼牵马的那个老水手，伊老四。
伊老四长着一张风吹日晒的脸，双颊通红，满头白霜。他看上去比皓龙大一些，两人隔着一张木几相对而坐，两只银酒杯斟满了浅绿色的酒浆。
皓龙不动声色的慢慢抿着，伊老四则有些拘束，只是低着头。皓龙笑了笑，把酒杯沿着木几推过去。
“喝一口吧，暖暖身子。”皓龙有些感慨，“老四，咱们俩有十年没见了吧？”
伊老四默默地喝酒，良久才说：“是。”
“瞧你，都跟我生分了。”皓龙笑着安慰，“咱们的交情外人不清楚，你还不懂吗？别弄得那么不自在。”
“不一样啊。”伊老四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呢，可是——叫什么……平步青云？不一样，不一样。”
“平步青云？”皓龙笑了笑。这笑容里隐藏着太多东西，伊老四看不透，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目光来回游移，雕刻着云纹的舷窗开着半扇，一道闪电突然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炸亮！
——海风灌入，伊老四打了个寒颤。
“不要慌。”皓龙站起来，站在窗口向外望，“这股风后劲儿没了，看样子下不起来，待会儿就放晴了。”
他关上窗子，回头看着伊老四。
“不能不怕啊……”伊老四畏缩着身子，喃喃着：“三十年了……我什么都快忘了。怎么也想不到，竟有一天还能回来？”
“你究竟怕的是什么？”
“怕命。”伊老四喝了一口酒，幽幽地说：“这么久了，你想得到又能回来吗？你在东家那边干得好好地，竟给塞到了这支船队里面。这得有多巧？嘿，我明白了——这都是命，是人就得认命！”
“这不是命！”皓龙一口干了杯中酒，冷笑一声：“实话告诉你，是我主动开口求的一个机会。至于你，名单里本来也没有，是我塞进去的！”
——啪的一声。
伊老四失手打翻了酒杯。他盯着皓龙，不敢置信：“你？为什么？！”
银杯跌落，碧森森的酒液沿着纯白的木几流淌，一滴滴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伊老四瞪大眼睛，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不，也许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他！伊老四突然意识到，也许三十年来，他就没有了解过这个人！
一阵恐惧从脊背爬上来，宽阔的舱室顿时显得逼仄。这里到处弥漫着看不到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伊老四慢慢低下头，深深呼吸。
“老三，知道我想什么吗？”皓龙似笑非笑。
“不知道……不敢猜……”伊老四喃喃着。
“可你终究还是猜到了。”
“不……我……我不明白！”伊老四倏然抬起头，巨大的恐惧让他突然有了勇气，“你他娘的到底想要干什么？那件事想都不该去想！三十年了！要不是你，我几乎已经全忘了，到死也想不起来！”
“那不是太可惜了吗？”皓龙平静地说。
“放屁！忘了我至少能死得安生！”伊老四气呼呼地站起来，盯着皓龙。他全豁出去了，忘了身份与地位，眼前只有皓龙——三十年前那个皓龙。
皓龙良久没说话。伊老四盯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一时的血勇冷却后，恐惧重新浮上心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怯意。
“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强求。”皓龙突然笑了，摇摇头：“你喜欢求个安稳，也没什么不对。只是……”
伊老四盯着他，等着他说出要求。
皓龙摊开手，一个蓝盈盈的东西出现在掌心。它是个立方体，通体剔透，仿佛一个蓝宝石制成的晶体。
“我猜你也有一个。”皓龙说，“把它给我。”
伊老四毫无反应。他像是听呆了，眼睛盯着那lán guāng，宛如坠入了一场梦。良久，他突然摇头：“不，我没有。”
“你愿意？”
“我说了我没有！”伊老四叫出声来：“我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皓龙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过了一会儿，皓龙点点头：“也许你真的不知道。”
伊老四松了口气，但旋即又紧张起来。因为他听到皓龙说：“……但不知道，不代表你没有。”
“这……”伊老四目瞪口呆，“我……不明白。”
“你放心，我总归有办法的。”皓龙摆摆手，“你去吧。”
“……是。”伊老四不明白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他迟疑了一下，向皓龙拱拱手，转身向门外走去。越接近门口，他就越感到紧张。可直到他出了大门，皓龙始终没有任何行动。
唯有甲板上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