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点千万不要是豆沙馅的。”
前半句正经的生死诀别说得倒是轻轻松松,后半句“交待后事”偏又说得万分郑重,苏振翮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然后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冰凉的手掌猛地就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人转身时带起的冰凉柔滑的云锦擦过自己犹自伸出的手掌的触感。
慢慢地回手,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宫门走。
身后是内侍尖细的嗓音,“陛下请裴相速往明德殿见驾。”
景弘脸上的笑意假的很,“朕之前向太傅讨教军略兵法的时候,太傅可是推说自己不懂领兵打仗的呢……”
裴彦垂着眼把玩着腰扇上的冰丝流苏,“臣……确实不懂。”
景弘的脸色越发难看,“太傅博学渊源,总看过兵书阵图什么的吧?”
裴彦低低的笑了笑,“啊……是啊,孙子兵法总还是看过的,三十六计也快要忘得差不多了……”
景弘差一点就拍了桌子,“太傅这是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当儿戏么!”
裴彦微微笑了笑,“陛下无须担心……便是臣履诺成仁,还有苏相在,当能保得陛下十年的江山太平,更兼十年的盛世繁华。”
景弘气极,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他面前,低头却惊见他正慢慢的展开那柄几乎从不在人前打开的腰扇。
景弘看见的那一面上,绘的是蒹葭明月,平沙落雁,汀渚小楼,萧萧的一派江南秋晚,笔意却是风流。
题得是两句断词。
上阕是“欲将心事付瑶琴,”
下阕是“长烟落日孤城闭。”
初看是毫无关联的两句,连起来细细品味,心下却又莫名的生出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感戚。
字下落了款,题诗作画的这人自谓是“凤阙倦归客”,景弘一愣,看着那字体再看看持扇的人,心下闪过一丝思量,隐隐猜到,却又不敢确定。
他却又慢慢地把扇一点点的了起来,阖上眼轻轻道,“孙子有云,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今我大齐,仓廪丰足,国库充盈,兵甲良而军训亦整,此谓之,知可以战者。”
“北狄年年掠土,百姓恨之入骨,士大夫不忿者亦多,此谓之,上下同欲者。”
“北狄年年南下,而我大齐素来宽柔待之,其必以为我不敢与之一战,此谓之,以虞待不虞者。”
景弘蹙着眉道,“那……其他两胜呢?”却又明白了过来,“太傅欲以何人为将?”
天牢里是再怎么改朝换代也不会变的晦暗。
裴彦懒懒的坐在紫檀木镂花太师椅上,把玩着扇坠上的流苏。
盘膝坐在墙角的男子虽然蓬头垢面,双眸中却仍旧是光流转,带了镣铐的双手紧紧握拳,透露出了主人难以按捺的激动,语气却仍是冷静的,“负罪之身,待死之人,安敢再言领兵拼杀?裴相莫开玩笑了。”
裴彦低低的笑了笑,“本相愿将身家性命皆托付将军,将军还有何犹疑不成?至于将军的罪名……本相自有把握为将军洗清。”
对方沉默,似在犹疑着什么,又或者是在思量眼前的男子到底可信于否。
裴彦慢慢地站起身,“将军难道……就不想重回沙场么?铁马金戈,血刃霜刀,驰骋睥睨……何等的豪情呢!一旦功成,青史之上,必留将军万古芳名。即使出师不利,干系自有本相一肩担起,更与将军半点无尤……这般划算的买卖,将军当真不打算做么?”
“为什么是我?”对方沉吟颇久,缓缓的开口质询。
负手而立的中书令轻轻笑了笑,“因为将军是岑元钦。曾经跃马漠北威慑狄戎的铮铮铁汉,平生未尝有过败绩的百胜将军岑元钦,故而本相愿意担这个干系却不知将军可愿再绘关河梦么?”
武人鹰隼般犀锐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看起来一派儒雅温文的中书令,“凭什么要我信你?”
却不料这个文弱书生不仅敢与自己对视,气势竟还半分不输,唇角微勾带出一个轻笑,“因为我敢信你。”
他转身时腰后的绯紫云锦划出的弧线让他想到了漠北的行云在罡风中裂散时孤绝的轨迹。
“好……好一个你敢信我。末将领命!”
裴彦转头,看见岑元钦正单膝跪在地上,向他抱拳。
径出牢门。
第二日上朝,裴彦是带着已经梳洗完毕,一身玄色劲装的岑元钦上的金殿。
满朝哗然。
当年岑元钦之所以获罪,是因为他酒后误杀了一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若按着大齐律法,醉酒误伤致人死命的,平民尚且罪不当死。
何况彼时的岑元钦乃是堂堂从三品上云麾将军,军功卓著声名巍然的塞上长城。
偏偏他杀错的是如今的尚书左仆射赵老先生的独孙。
文人的口诛笔伐,比战场上的血刃霜刀明枪暗箭更是难当。
岑元钦在朝中并无关系,是靠着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若非先帝念他有功,此时只怕连天牢里都轮不到他呆了。
而今裴彦保举他,在朝中那一些人的眼中,便是明晃晃的挑衅。
“那一些人”便是开国时的功臣耆老之后,一代代的枝繁叶茂,最终竟成为君王的掣肘之障,先帝深以为疾,这才在临崩之时将裴彦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位过分年轻的首辅不仅才干不凡,而且性情古怪,心思诡奇,虽出身固党之后,却因幼孤之故,远了朝中的诸多交游,又以科举进身,在朝中可谓是孑然一身。
偏偏他有抱负,那么,他所能依仗的,便只有龙权君威。
本朝对后宫、藩王、宦官,皆是防备甚严,要制衡,就只能坐观朝臣纷斗党争。
平生无甚功过的先帝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个小小的安排与念想,便得史官慧眼识人之誉,更藉此名垂青史。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此时朝堂上的固党从徒们的眼睛都盯在了琅琅道“臣愿以性命担保,岑元钦可用。当与其戴罪立功之机,定当不负陛下期许。”的中书令身上。
那条流光溢的绯紫云锦刺痛了那一双双昏浊的老眼,他们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何德何能当起如此殊荣又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向固党宣战。
朝堂上却也不乏岑元钦的旧部,裴彦只凭这一番话,就在这个重文轻武文武相轻的朝堂上拢到了大半个兵部的人心。
苏振翮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个信誓旦旦的用身家性命保举一个素昧平生的囚徒的中书令,只觉得太阳穴胀痛不堪。
那人声线温和却质感厚重的嘱托莫名的从脑海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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