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

“妈，他是我的男朋友，苏衍。”程蔻有点紧张，手上微微用力，但仍是直视着宋青芜的眼睛，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伯母，您好。”苏衍接着程蔻的话，向宋青芜问好。
“嗯。”宋青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们还牵在一起的手，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程蔻没有料到她妈会是这么个态度，不安地看了一眼苏衍，得到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宋青芜看着他们二人互动，淡淡地说：“既然都来了，上家里坐一坐吧。”
程爸一早起来，在公园里溜了个弯，和老朋友厮杀了几把象棋，这才想起快到午饭时间，慢悠悠地往家走。
他走到楼下，发现自家单元门对面的马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他爱车，一眼就看出了这辆车价值不菲，笑了笑，心道不知是楼里哪家人来了朋友，这么大排场。
可过了一会儿他便笑不出来了，女儿带了男朋友回家，那车就是眼前这个俊逸好看的青年的。
程蔻心里觉着她妈的态度不对劲，她还没多想，而现在，一向和善的程爸，脸色竟也不好看。
程爸回避着她的视线，程蔻慌了，心里没底，直往下坠，心跳突突的，征兆着不安。
苏衍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上，多年来他早就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端起茶几上为他准备的茶水抿了几口。他能感觉得到程蔻父母对他的抵触，在究其原因之前，他选择静观其变。
程爸和宋青芜坐在他们对面，上下打量着苏衍，而他坦然接受他们探究的目光。
有时候一张面瘫脸还是挺能唬人的。
“蔻宝。”程爸和老婆对视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这位苏先生我在你们那杂志上见过，我觉得你们俩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程蔻急了，态度不算好，声音有点大。
宋青芜脸色沉下来，语气也不太好：“哪都不合适。”
程爸安抚着老婆，接着说道：“蔻宝，单看他们家和我们家，就不可能。”
苏衍对上程爸的视线，目光澄然，反倒是程爸受不住，首先看向了别处。
“伯父伯母。”苏衍不急不缓地开口，唇角带笑，声音清朗，“我想你们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的。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就是这样，能留给程蔻的不多。”宋青芜指了指程蔻，看向苏衍，问道，“苏先生，你拿什么保证你会一辈子对她好？你又怎么证明你对她不只是玩玩？退一步讲，你能做到，但是你的家庭呢？我女儿很单纯，我不想让她卷入有钱人家的勾心斗角和是是非非中。我不信任你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也不可能赌上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高攀什么豪门！”
宋青芜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觉得我态度不好，那么我向你道歉。但是要让我同意你们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衍放下茶杯，听了这话仍然维持着微笑：“伯母何不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给您看呢？”
“说实话，我有心仪的女婿人选，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知根知底。”宋青芜搬出夏临琛，这才让苏衍蹙了一下眉。
这场争辩没有结论，只能择期再叙。
没过一会儿，苏衍起身告辞，宋青芜硬是拦着程蔻，没让她去送。反倒是程爸，叹了口气，想把他送下楼，被苏衍婉拒了。
苏衍走后，程蔻回到自己房间，锁上房门，趴在床上小声地啜泣。半晌过去，有人敲门，非常有耐性地一下一下，大有她不开门就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最终还是程蔻妥协，抽了张纸巾抹抹眼泪，随意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头发，开门把人迎进来。
程爸走进房间，看着女儿哭红的眼角，心疼得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到床边。
“蔻宝啊。”程爸抚摸着她的长发，劝道，“爸妈不会害你，听爸爸的好吗？”
“爸！”程蔻情绪激动起来，委屈的泪水成串地掉下来，“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能决定跟谁在一起吗？”
程蔻不能理解，苏衍事业有成，无论从哪方面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为什么父母都不同意他们。在今天之前，她根本不知道父母竟然还有门第观念这种思想，而且她妈说属意夏临琛，夏临琛家里什么样她能不知道吗，依她的了解，夏家绝对不会比苏家更靠谱。
至于一辈子——
她丝毫没有怀疑过苏衍在告白那一夜做出的回应等同于一辈子。
一刻都没有。
苏衍很认真，她能够感觉得到。
两个人都是以一百二十分的真心，想要让这段迟来的，一生只有一次的初恋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
她只会爱他一个人，所以她不会妥协，她一定要让父母接受苏衍，祝福他们两个人。
程爸看着难得表现出倔强的女儿，回头和出现在门边的宋青芜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微微的无奈。
唉，都是孽缘。
程蔻坚持要回玉人苑，程爸没有办法，亲自开车送她。待她进门后，自己再返回家。
程蔻本想直接去找苏衍，但手上还拿着宋青芜带给夏临琛和沈茵然的小菜，便计划着先会702放东西，晚点再去隔壁。
她腾出一只手，用钥匙拧开门，看到夏临琛只穿着一条短睡裤在玄关不远处打电话。他背对着门，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两只手费力地举在头顶擦着头发，偶尔有水珠滴落，砸在光鉴可人的地板上，发出些微的声响。
“宋阿姨。”夏临琛微微地笑着，一回头看见程蔻，又转回身继续讲道，“嗯，到了，程蔻她刚进门。好的，我知道了。”
“我妈跟你说什么？”程蔻换上拖鞋，拖着脚进了厨房，蹲在冰箱前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去。
夏临琛把手机丢到沙发上，也不擦头发了，任毛巾滑下搭在肩膀上。
“就查岗呗。”他跟了上去，倚在门口问，“叔叔阿姨不同意，你哭过了？”
程蔻动作一顿，眨了眨还干涩的双眼，强撑着说：“没有。”
夏临琛凝视她两秒，拽着毛巾走开了。
程蔻去了浴室，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的脸，不盯着瞧大概不会看出哭过的痕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用温水打湿毛巾，放在眼睛上热敷了一会儿，才去隔壁见苏衍。
苏衍开门见到是她，并不惊讶，给她拿出了专用的粉色拖鞋，看着她换好后，伸出手牵过她，往书房走去。
程蔻一进书房就看到了雪白墙壁中央那幅画，询问的目光看向苏衍。
“绮端画的。”他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低笑出声，“怎么办，我觉得不太像……”
“明明挺像的。”程蔻又看了一眼，喃喃地说。
苏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其实不是像与不像的问题，画得再逼真，也终究是冰冷的，被锁在画框里的。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唯一的真实。
“我也想要。”程蔻嘟起嘴巴，小巧的脸庞浮现一丝娇俏。
“你自己找她讨。”苏衍像逗小孩一样拍拍她的头顶，告诉她，“绮端有个习惯，每次我们见面回去她都会画一幅人像。现在大概也攒了十来幅了，她要是大方地话，应该会送给你。”
她是真的想要，也想知道，这十年内，她没有参与过的十年，苏衍是什么模样。
“我给你温了牛奶。”苏衍说着，迈开长腿朝着门口走去。
他已然知道她定会来，连牛奶这种小细节都注意到了。
程蔻为这无言的默契，鼻尖一酸，疾走两步追上他，从身后牢牢圈住他劲瘦的腰身，绊住他的脚步。
感受到背后湿意，苏衍拉开她的手，把人扯到身前，用了点力气让她仰起头望着他，不准她把自己藏起来。
“哭什么啊……”尾音带着丝丝宠溺，苏衍用拇指轻柔地抹去她泛出眼眶的泪珠。
“蔻宝。”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小名，迎面将她揽进怀里，微微俯下身，线条分明的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只要他稍稍偏过头去，就能触碰到她的耳廓。
“不要担心，嗯？我会努力，让伯父伯母接受我。你呢，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苏衍一贯高傲，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比夏临琛差的地方，在程父程母这里受挫他亦始料未及。
这些他都不能告诉程蔻，他唯一能传达过去的就是要她相信，这是他要解决的事情，也是他能够处理好的事情。
“你再说一次。”她微微怔住，扯着他的衣摆要求。
她从未想过，有人能把二十六年来听惯了的两个字讲得那么好听。
程蔻大大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黑瞳中映着的，是他的身影，苏衍几乎在那一瞬间释然了。
阻碍与荆棘都不再重要，他很清楚，程蔻就像一朵有着蓬勃生命力的花，盛开在他心头这片沃土上。
她是这世上唯一的花。
苏衍意会到她指的是什么，继而弯了弯唇角，清越的声音从中溢出。
“蔻宝。”
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