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惊梦

046
文氏如何看不出叶小纨在假装昏迷呢？虽然自己想整治她，但还不急于这一时。身为梦府的大nǎinǎi，要始终保持着端庄，怜惜秀女的姿态。尤其对这个叫叶小纨的女孩，自己更要关心才是，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是针对她。
“来人啊，将她搀扶起来，带她去吃晚饭，沐浴，不要被人传扬，说我梦府苛待了这些秀女。”文氏说道。
“是，大nǎinǎi。”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将“昏迷”过去的叶小纨搀扶起来。
叶小纨“幽幽”地“醒转”过来，手捂胃部，道：“吃些东西就好了，吃些东西就好了。”
说完，这个刚刚还气息奄奄昏迷过去的丫头，似闪电一样，飞跑出彩云居。
兰丽珍手指叶小纨跑掉的方向，结结巴巴道：“大nǎinǎi，她，她——”
文氏环视众女，微笑道：“不过是一个孩子，不要计较了。”
众女望着文氏，均是深感亲切。
文氏心中冷笑：不急，戏要慢慢唱，才有味道。
……
吃的肚子鼓鼓的叶小纨哪里还饿呢？
摆脱了那两个跟来的丫鬟，叶小纨朝秀女们沐浴的“华清池”走去。
或许姗姗在这里呢。
叶小纨期冀着能在华清池寻到闻姗姗。
九曲回廊正中是一个巨大的热气腾腾的温泉池，池水上漂浮着无数粉红sè的玫瑰花瓣。
南侧，九个龙头将温热的水喷吐到巨大的汉白玉修葺的水池里。
北侧，九个狮头将水池中的水喷吐进九条粗大的玄铁水管里，排到梦府的地下水通道中。
叶小纨掀起一条条飘飞的粉红sè的帷幔，行走在温泉池旁，透过朦胧的雾气，朝四周望去。
“姗姗，姗姗，你在哪里啊，我是小纨啊。”
只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却全然不见闻姗姗的身影。
叶小纨忽然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
透过流水的哗哗声，叶小纨仔细地分辨着。
隐约有人的哭泣声，虽然很细小，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是一个女孩子的啜泣声。
叶小纨的心有些难过，是的，这微弱的，细小的啜泣声正是那个帮助过自己的女孩闻姗姗的声音。
没有大声喧哗，叶小纨轻轻抬脚，循着这啜泣声，朝华清池的北侧走去。
一个梳着大波浪卷发，浑身上下散发着颓然韵味的女孩正蜷缩在一个大衣柜的后面，嘤嘤哭泣。
女孩的双眼早已经红肿。
“姗姗——”叶小纨几步跑了过去，心疼地唤道。
闻姗姗难过地看着叶小纨，啜泣道：“你来寻我做什么？即便过了今夜，我也是没有机会的。我就不该来这里，我怎么会这么傻，期冀着不可能的希望？”
“姗姗，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伤心和难过？”叶小纨抓住闻姗姗的手，心疼地问道。
“小纨，你不会明白的。”闻姗姗哭泣着，将脸庞扭向一旁。
“我可以努力的去明白，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呢？我们是朋友啊。”叶小纨鼓励地劝说道。
“朋友？”闻姗姗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从有记忆以来，还从来不曾有人对自己说过这个词语。
“是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姐妹。”叶小纨握住闻姗姗的手，鼓励地说道。
闻姗姗凄然一笑，道：“小纨，你真傻，你这样单纯，很容易被人欺骗的。”
目光灼灼地望着闻姗姗，叶小纨非常肯定的说道：“可是你不会骗我的，因为我们是朋友。”
经历了太多世事沧桑的闻姗姗望着叶小纨，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选择和抗拒的。”
缓缓站起身来，犹豫了片刻，闻姗姗将手放在旗袍的蝴蝶纽扣上，轻轻解着纽扣。
叶小纨不明所以地望着闻姗姗。
jīng美的旗袍滑落在脚下。光润的身体站立在叶小纨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玉体，叶小纨赞叹道：“姗姗，你好美！秀女遴选第一关‘观体’，你一定会得到最高分。”
“真的吗？”莹莹的泪水顺着闻姗姗的眼角滑落下来，泪水越过傲然的双峰，滴落在玉一样的脚面上。
“真的啊！”叶小纨非常笃定的点了点头。
“小纨，你好傻好傻。”哭泣的闻姗姗缓缓转过身去。
叶小纨震惊了，久久无言。
一个大大的，巴掌大的“典”字被刻在闻姗姗的后腰上。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楼的妓女们的“印记”。
只要是被人售卖进妓院，当天就会被妓院的老鸨命令人在刚刚卖进去的女孩们的身上刻下这样一个“典”字。
为了避免妓女们将这个“典”字用其他法子去除，残忍的老鸨和打手们还会在刻痕的位置guàn注特殊的药粉，这样的药粉可以避免肌肤弥合，使得被刻的地方永久的做疤。
一个女子，若是被卖进青楼，这样的屈辱性的“典”字就会伴随终身。即便有人好运，被赎身，嫁了人，也会被婆家鄙视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刻字。
叶小纨终于明白了美丽的闻姗姗为什么从相遇到现在一直对未来不抱希望。为什么她一直郁郁寡欢。
是啊，明日的秀女遴选的第一关“观体”上，若是闻姗姗当众将衣裳脱下，众人看到她身后的这个“典”字，定然会明白她是出身轻贱的青楼女。
众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定然会像万把尖刀切割这个女孩的最后一丝尊严。
无论是她的出身，还是这个“典”字，注定了她与红妆女无缘。
“姗姗……”叶小纨绔心疼地唤道。
闻姗姗轻轻将旗袍重新穿好后，惨然一笑。
“在同情我吗？在可怜我吗？”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你舒服点”，叶小纨突然觉得自己脑袋里的词汇都不够用。
冷笑三声，闻姗姗扭头斜斜地看着叶小纨，“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知道不可能，还要挤进这个队伍中，期冀着能蒙混过关。”
“不是这样的，谁说青楼女就不可以成为红妆女呢？这又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谁都有权利变得更好啊！”叶小纨大声道。
闻姗姗凄然一笑。
“傻妹妹，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句子？还挺洋气。”
“报纸上都是这么说的……唔……好像是什么天赋人权”，叶小纨认真地回答道。
看着面前这个单纯到极点，仿佛不知道忧愁为何物的女孩，闻姗姗的心忽然起了一丝嫉妒。
为什么每个人的命运会这样迥异？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可以有娘呵护的温暖，可以拥有完美的容颜，可以懂得高超的胭脂技艺。
而自己呢？
“姗姗，你不要放弃希望，我想到一家店铺有售卖特效的遮瑕膏，他们家的遮瑕膏可以完美的将各种疤痕遮盖住，使人几乎看不出来任何的痕迹。”叶小纨认真道。
“小纨，不要再安慰我了。我认命。”闻姗姗颓然地说道。
“姗姗，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现在就去那家店铺，去寻那特效的遮瑕膏。我要向你证明，证明你可以做到最好。”
叶小纨说完，松开了抓住闻姗姗的手，转身朝华清池外跑去。
“小纨，小纨——”闻姗姗焦急地喊道。
然而心急的叶小纨早已经冲出了华清池的大门，朝梦府大门跑去。
偌大的华清池再次只剩下闻姗姗一个人。
悲伤的闻姗姗缓步走出华清池，站在空旷的青石场院里，仰天长泣。
脚步踉跄的闻姗姗视线模糊地朝远处走去。
悲伤的她已经分辨不出方向，更判断不出哪里是该去的，哪里是不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