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沉浮

从县城回到家，乔梁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妈妈喊他吃晚饭。
边吃晚饭乔梁边听央视新闻。
这时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西北省一把手因严重违纪违规问题被立案审查。
新闻很短，但这种新闻越短信息量越大。
作为体制中人，乔梁对这种新闻是很留意的。
去年以来，在顶层的强力决心和部署下，全面反腐的力度陡然增大，随着各项得力措施的加强和落实，不断有大老虎落马，在体制内外引起强烈反响，群众纷纷拍手称快。
但饶是如此，像这种一个省的一把手落马的情况，还是格外引人注意。
西北省位于华夏西北部，面积是江东省的3倍还多，但人口不到江东省的一半，和江东省相比，经济相对落后，在全国属于经济不发达省份。
按照国家统一部署，东部经济发达省份对口支援西部不发达省份，西北省是江东省的结对支援单位，支援内容不仅包括经济援助，还有互派干部挂职交流。
上次江州巨震前，关新民带队去西部考察，安哲跟随，去的就是西北省。
因为这种关系，西北省出了这种大事，乔梁还是很关注的。
但关注归关注，乔梁又觉得这事离自己太遥远，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所以也只是关注一下而已。
同时，乔梁又意识到，上面反腐的决心和力度是很坚定很强大的，打虎不分级别不分时间，大过年的都不停歇。
和西北省落马的这只大老虎相比，江州之前出事的景浩然、丰大年、唐树森、秦川之流，顶多算是小老虎，至于袁立志、马自营、丁磊等人，连小老虎都算不上。
想到江州去年以来落马出事的这些人，乔梁内心不由唏嘘感慨，一方面觉得，在体制内混，信仰和初心十分重要，丧失了信仰，忘记了初心，则很容易走上身败名裂的不归路。
另一方面，乔梁又知道，在某些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内部某些不可言说的因素，某些人即使有事，也未必能落马，换句话说，某些人的落马是斗争的结果，是斗争失败的结果。
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历史从来是胜利者书写的，自身手脚不干净，一旦被对手抓住把柄，那么，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想到这些，乔梁暗暗提醒自己，在这个圈子里做事，不管以后自己做到什么位置什么级别，不管自己以后能不能飞黄腾达，都要坚定信仰和信念，都要牢记初心和宗旨，做一个清官，做一个为群众谋利益鞠躬尽瘁的好官，不负父母抚育教养，不负身边对自己给予期望和指导教导的诸人一片苦心。
如此一想，乔梁觉得自己挺高尚的。
但同时，乔梁也知道，体制内风云诡异变化莫测，虽然你想立志做一个好官清官，虽然你想刚正不阿，但在看不到的暗处，经常会有暗流涌动，你不算计别人，但一旦你成为别人谋取利益的障碍，则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则会有人暗中算计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清正廉洁正义正气的安哲就是个例子，他到江州后屡次被人算计，虽然最后都有惊无险，但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如此，在前进的道路上，斗争是不可避免的，甚至，面对斗争，不但不能一味防御忍让，还要正面迎击甚至主动出击，如此，方能掌握主动获取优势，为自己打下一片新天地创造有利的条件和环境。
当然，在很多时候，斗争是微妙而复杂的，斗争中的玄机和技巧是深奥深邃的，以自己目前的肤浅经历资历和经验，要想真正熟悉斗争的玄机，真正掌握斗争的技巧，还需要时日。
如此，自己就需要不断学习不断实践，在学习中丰富自己的大脑，在实践中积攒经验增强能力。
乔梁突然想起那天宋良和自己说的一句话：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结合此时的想法，细细品味，乔梁不由觉得这句话充满哲理，甚至，针对特定的环境，这是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
乔梁又想到，虽然自己和宋良都是秘书，但他思维的高度深度和视野，是绝对超过自己的，毕竟他跟的是更高级别的大领导，毕竟他跟廖谷锋的时间不短，在深邃的廖谷锋身边，他潜移默化悟到的东西是不少的。
乔梁接着想到，宋良不可能永远做廖谷锋的秘书，那么，他今后的进步会如何？廖谷锋会如何安排自己的身边人呢？
这个问题乔梁是第一次真正去想，想到宋良就不由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心里突然有些茫然。
为何茫然？似乎和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和自己隐约感觉到的某些迹象有关。
这让乔梁的心起起落落……
假期结束后，乔梁辞别父母回到江州。
其实乔梁本打算早点回去的，但安哲不让，说难得有个假期，在家里好好陪陪父母。
这让乔梁再次感觉安哲很有人情味，很体贴关心下属。
假期这几天，因为应酬多，乔梁没怎么看江州新闻，不知道安哲是怎么过的，都在忙什么，但他知道安哲过年是不孤单的，因为安然回来了。
想到安然来去匆匆，自己都没能见到她一面，乔梁又感到些许遗憾，这丫头在美国呆了这些时间，不知有没有什么变化。
还有，不知安然有没有告诉安哲方小雅生病的事。
想到方小雅，想到方小雅在辞旧迎新时给自己发的那短信，乔梁心里涌出难言的疼怜和酸痛，还有莫名的哀伤……
回到江州，乔梁先去安哲家。
到了江州宾馆门口，正好遇到小桃也回来了。
不过小桃不是自己，是薛源送她过来的。
看到乔梁，薛源礼貌打招呼，然后冲小桃温柔笑笑，接着就走了。
看着薛源的背影，乔梁沉思片刻，转过头，看到小桃也在看着薛源的背影，眼里带着甜蜜和柔情。
看到小桃这神情，乔梁眨眨眼，过年这几天，小桃和薛源一直在三江，不知他们有没有再联系再接触？不知联系和接触到了什么程度？
还有，大年初三那天自己对小桃含蓄的提醒，不知小桃有没有真正听进去，有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乔梁隐隐有些担心，但又知道，对小桃的私事，自己是不方便多说什么的，她是成年人了，做事有自己的主意，关于她的私生活，自己是不能干涉的，而且也没有资格干涉。
看乔梁直勾勾看自己，小桃笑了笑：“乔哥，干嘛这么看着我？”
乔梁笑了下：“我看你眼里似乎充满了幸福和快乐。”
“这你都能看出来啊，厉害。”小桃冲乔梁一竖大拇指。
“能把你的幸福和快乐告诉我，让我分享一下不？”乔梁道。
小桃嘻嘻笑起来，摇摇头：“不能，这是属于我自己的。”
“小气鬼。”乔梁哼了一声。
“我就小气鬼。”小桃说着提起行李往里走，乔梁跟上去。
走了一会，小桃道：“其实他毕业后就和她分手了。”
虽然小桃不想和乔梁说太多，但还是想告诉他这事。
“嗯？真的？”乔梁知道小桃说的他和她是谁。
“对，初三同学聚会结束后，他送我回家的路上，亲口告诉我的。”
“哦，他的话你信？”
“我为什么不信？我有什么理由不信？”小桃有些不高兴。
看小桃这神情，乔梁不想多说什么了：“好吧，既然你信，那就祝福你。”
“谢谢。”小桃干脆说了句，然后加快脚步往前走。
看着小桃的背影，思忖片刻，接着赶上去。
到了安哲家，安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看到乔梁和小桃进来，放下报纸：“回来了，家里都还好吗？”
“都很好，谢谢领导关心，安书记，给您拜个晚年。”小桃甜甜道。
“好好，互拜。”安哲道。
乔梁道：“我也给您拜个晚年，祝您晚年幸福。”
“噗——”小桃忍不住笑出来。
安哲一瞪眼：“小子，我怎么感觉你这拜年有些心存不良呢？”
乔梁一咧嘴，小桃捂住嘴巴继续笑。
然后小桃放下行李开始收拾房间，乔梁坐在安哲对面的沙发上，看了一眼安哲跟前的报纸，上面有西北省一把手出事的报道。
安哲伸手点了点那报道：“这事知道了吧？”
“是的，我大年初三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
“有什么想法？”
“很感慨很唏嘘。”
“就这些？”
“还能有啥啊？西北省距离我们那么远，他们出事，和我们这边是没有啥关系的。”
“嗯，或许，可能，似乎，大概……但……”安哲没有说下去，接着摸出一支烟点着，深深吸了两口，带着思索的眼神。
“但什么？”乔梁看着安哲，一时不明就里。
安哲一时没有说话，又吸了一口烟，然后道：“但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呵呵……”乔梁笑了下，安哲这话似乎有些莫测，自己一时揣测不透。
在安哲家坐了一会，乔梁告辞离去，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李有为的电话。
“梁子，回来没有？”
“回来了。”
“我在办公室，你过来一下。”
“好的，我这就去。”乔梁也不问李有为找他什么事，直接就去了，反正李有为不打这个电话自己也打算要去给他拜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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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泰集团李有为办公室，推开门，乔梁刚要说拜年的话，接着一愣，偌大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李有为面色沉重地坐在沙发上，正在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头都快满了。
李有为自从出来后，就戒了烟，怎么这会又抽起来了？而且还抽了这么多。
乔梁不由感到了巨大的困惑和不安，轻声道：“老板，怎么了？”
李有为抬头看着乔梁，神情严重而严肃，缓缓道：“梁子，出大事了……”
听李有为这话，看李有为这表情，乔梁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