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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阿兄,这件事是可以对着千万人说的。可对千万人说,唯独面对姜槐,她会紧张到不敢言。
情情爱爱的事,奇妙之处就在此,它能令最胆怯的人勇敢,也能令勇者却步。
云瓷将教案整理好,“殿下,青敖,我近日事忙,要请假三天。”
“三天?”景阳摸着下巴道:“好啊,记得回来便是。”
金乌西沉,守在茶棚的姜槐默不作声的起身来到门口,见到灿烂明媚的少女,郁结了一日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牵过小姑娘的手,鼻尖充斥着她那淡淡体香,姜槐重新感受到心灵深处平稳和缓的安宁。
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听着耳边带着烟火气的世俗喧嚣,姜槐握着她的掌心:“阿瓷,我今天很想你。”
“我也是。”云瓷再次想到那个算不得正经的梦境,梦里飘荡着桃花雨,她大着胆子和姜槐倾诉衷肠,结果被欺负的很惨。
她抬头望了眼斯文俊美的姜槐,心道,或许这人唯有在梦里才会对她动手动脚。白日,端庄地像尊玉像,让人沉沦的同时又觉得羞恼。
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姜槐完美的侧脸,忽然停下脚步,此时已经走到无人处。她道:“姜槐。”
姜槐睫毛微颤:“嗯?”
“你会一直像今天这样想我吗?”云瓷勾着她的手指,呼吸浅浅:“你都是,如何想我的?”
“这……”姜槐回眸,猝不及防对上小姑娘炽热的眸,目光错开,无意瞥见她明艳动人的唇,唇瓣满了柔光,是能够想象到的嫩滑柔软。
姜槐的心有那么一瞬间被她带走,恍恍惚惚走到半路,一阵风吹过,那沦陷的心神再次醒了。
她忽然懂了勾引二字。
书上写的千年狐狸精,大概便是如此。
姜槐五指慢慢聚拢,不,狐狸精还不够,应该是半遮半掩妩媚倾城的云端仙子,仙子一笑,眼波流转,生死都被她颠覆。
她握着小姑娘的手微微用力,喉咙干哑竟说不出一个字。
这不正常的反应啊。
以她书读百卷的积累,大抵知道,自己方才被美色蛊惑了。可为什么,她会对阿瓷起那样的心思呢?阿瓷问这话,又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阿兄。”
小姑娘固执地不肯放过她,红唇微启,嗓音越发甜腻:“你刚才,如何想我的?”
刚才……
姜槐心神一凛,她刚才,是如何想阿瓷的?
她的唇色泛白,清咳一声:“回吧。”
被美色蛊惑的事当然不能说给阿瓷听,怪乎要避嫌了,原来,情和欲竟有如此魔力?是最近不正经的图册看太多的缘故吗?还是……阿瓷生得太美。
姜槐侧头看着笑意吟吟的小姑娘,惊觉她今日比昨日更美。
这一刻,握着阿瓷的手,她觉得掌心一片灼热。
她不可控制的想到昨夜,仿佛阿瓷的味道还残留在唇舌。
那些娇柔美好,那些溶在风里怎么也散不开的纠缠,一声声破碎的低语……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
姜槐身子微僵,揉揉脸,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小姑娘仔细观察某人的神色,雀跃地勾起唇,有一种诱鱼入钩的欢喜。
她马上要离开阿兄了,她成功在阿兄心里撒下鱼饵了。且看阿兄那时的反应,并没有自己想象里的冷淡木讷。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想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云瓷羞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是……她还是成功了。阿兄并非没有感觉,阿兄终于有作为人正常的反应了!
不然,她都快以为阿兄是不沾七情六欲的神仙了。
欺负阿兄的感觉真好啊。
看阿兄心慌意乱的感觉也好好……
当窃喜大过羞涩,云瓷轻声呢喃:“阿兄?”
姜槐抬眸:“嗯?”
小姑娘依旧喊:“阿兄~”
阿兄阿兄阿兄。
仿佛被灌了满耳朵的甜言蜜语,姜槐失笑,宠溺道:“你又要如何啊?”
云瓷甜甜一笑,径直跳上她后背,姜槐吓得脸色一白,担心把人摔了,急忙抱紧她。感受到贴在后背的柔软,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小姑娘故意坏笑:“阿兄,你的耳朵好红啊,很热吗?”
“不热。”姜槐老老实实背着她,斥了句:“胡闹,万一我反应不及你人摔了怎么办?”
“阿兄是大将军啊,大将军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她语调软软道:“阿兄,你不是说我就是你的幸福么?你连自己的幸福都护不好,如何护天下苍生啊?”
“苍生与我何干?”姜槐心渐渐平稳下来,耳朵尖的红润褪去:“在苍生和阿瓷之间,我当然要选阿瓷。我会护着你,阿瓷,直到永远。”
“姜槐,我不想离开你,怎么办?”
可不离开你,我没办法名正言顺的和你在一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答应以后会更爱你,好不好?姜槐。
姜槐背着她,穿过一条条小路,她刻意走得很慢,如儿时那般,她背着阿瓷,背着自己的一生热爱。
感受到小姑娘砸进衣领的热泪,那热泪灼伤着她的心。姜槐抿唇:“别哭,阿瓷。你若离开,我答应你,每天都会比今天更想你,好不好?”
“那阿兄不准骗我。”她声音里带了微微哽咽。
姜槐笑中带泪:“不骗你。”
翌日,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将军府门口,禹州城百姓亲眼看到,俊美如玉的大将军亲手让出爱逾性命的妹妹,自此,世人方知,云瓷,为柳家女。
章节目录 044
事实证明, 无论将军之妹,还是柳家嫡女,都是旁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从将军府离开,坐在柳家特意准备好的八人大轿,一路吹吹打打,热闹地从东到西, 从南到北, 都能感受到柳家寻回女儿的喜悦。
望门柳家,在禹州城, 乃真真正正连世家权贵都得退避三舍的了什么,姜槐听不到。
云瓷在她的世界猛地抽离,哪怕在此之前已经做了千万次准备,真到伸手握不住她时,姜槐眉眼生出烦躁,马鞭扬起,马蹄声哒哒远去。
柳轩植和柳如岸面面相觑,一抹古怪从心底闪过,父子俩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起姜槐,欢欣鼓舞地入府。
这个家里,多了一人,好似多了许多人情味。
柳轩植献宝似的领着云瓷参观过庭院,园子所有的布局几乎照搬了将军府,云瓷一脚踏进门,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以前的家。
“阿瓷,喜欢吗?爹给你准备了很多惊喜。”
柳轩植紧张地搓搓手,叱咤风云的柳老板在女儿面前既忐忑又激动,那些眼泪早在几日前就流干,望着寡淡清冷的小姑娘,悔不当初。
若无当年那些乱子,他何至于想亲近女儿都要束手束脚?
他错过了阿瓷最天真稚嫩的年纪,错过了她最单纯烂漫的笑容,岸儿说得对,他不负责任的弄丢了女儿的过去,阿瓷的未来他要负全责。他要把所有迟来的爱一股脑补偿给她!
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
云瓷淡淡的看过小院一应摆设,在最初的惊喜后,她眼里找不到一丝温柔。
柳如岸跟在身边急得额头出了汗:“妹妹不满意吗?”
满意?云瓷勾勾唇:“何来的满意?”
她往搭好的秋千架坐下,笑起来像不谙世事的无辜少女:“说说吧,当年发生了什么?我的好爹爹,我的好兄长,何故今日才寻回我?”
柳轩植痛苦地垂下头,不怪云瓷问,她能坦然地问出来,便意味着这段半路父女亲情有重新延续的可能。他甚至在之前害怕过阿瓷漠不关心,如今她问了,要怎么回答呢?
柳如岸看了眼父亲,明白他的苦衷和说不出口的难堪。毕竟,这段往事,说来实在艰难,仿佛亲手撕下脸皮,淋漓的血与泪撒在时光角落里,再也凑不齐最初的体面。
这一刻的云瓷,安静,沉默,乖巧地像不知愤怒为何物。
柳轩植缓缓舒出一口气,第一次,原原本本不再逃避的勇敢面对当年。
当年肆意任性,伤了人心。
说来说去,无非热血男儿见异思迁为色所迷,辜负了身为发妻的青梅,辜负了那些共同许下的誓约,妾室嚣张,而他看不到那些被掩藏的苦,看不到午夜梦回泪沾衣襟的委屈。
甚至,连何时有了女儿,都被蒙在鼓里,昏聩地令人发指,糊涂地教人寒心。
云瓷噙在唇边的笑越来越冷:“也就是说,我被妾室幽禁三年,而爹一无所知?”
柳轩植缄默不言,他没有资格开口为自己辩解。错了就是错了,这笔陈年旧帐,他若不认,那么失去的不止一个儿子,还有刚认回来的女儿。听岸儿说,阿瓷骨子里更为倔强,远没外表看起来柔弱。
隐有风雪弥漫在眉间,冷意浸入骨髓,云瓷索性笑了出来:“真是荒唐。”
柳轩植惭愧地想钻到土里去。
“我娘,怎么没的?”良久,云瓷问出这句话。
真相太过残忍,正应了那句荒唐,柳轩植撑着一口气道:“那年你被人掳走,她找不到你,疯了一场,闹了一场,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不想听那些来龙去脉,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被…被气死的……”
一滴浊泪顺着眼眶流下,闭上眼好似还能听到那人在风雪夜痛骂自己负心薄幸,言辞犀利,颠覆了一辈子的温柔娴静,撕碎了所有的文雅端庄,最后她气绝倒地前,犹不忿地用鲜血喷在他用金丝织就的衣衫,斑斑血迹,滚烫灼热。
以死,换回他清醒。
“柳轩植,这辈子,我用命来爱你,不惧为你所伤。可是轩植,若有下辈子,我为男来你为女,好教你相思不得,尝尽负心之苦……”
这话缠绕在耳畔跟了他十四年。
十四年,闭上眼就能想起阿璇倒在他怀里的决绝,年少情薄,不得善终。
云瓷怔在那里,心口堵得厉害,她见过画像上的女子,透过眉眼她能想象到她嗔笑时的好风采,再看柳轩植,时到中年,他依旧英俊威武,除去染在眸底的黯然神伤,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气质,相貌,才情,这都是个令人赞誉有加的好男人。
他若不说,谁晓得他也曾狠心辜负,有过一段瞎眼心盲的经历呢?
男人,是靠不住的。
这句话不知何时忽然从云瓷脑海响起,而后,她想到了姜槐。
少年夫妻老来伴,退回二十年,才女倾璇和富家子柳轩植的爱情故事不知沉醉多少人,可仍没落得善终。再是轰轰烈烈,没逃过杜鹃啼血,没走到白头偕老,好好的一对眷侣成为怨侣,云瓷眸光微黯,不知是为娘亲,还是为自己。
回家不过片刻,她便想姜槐了。
她全部的痴心都给了姜槐,惟愿姜槐不负她赤诚,惟愿姜槐……能早一些回馈她的情。
“阿瓷,你怪我吧!”柳轩植半晌吐出这句话。
云瓷茫然的摇摇头:“我怪你,娘能回来吗?你负了她,自有她怨你、怨你,你想从我这里解脱,身为娘的女儿,我怎能应呢?”
柳轩植神色呆滞地望着她,恍惚的一瞬间他从阿瓷的身上看到了倾璇的影,尤其是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无奈,凉薄,带着淡淡不曾刻骨的恼,又云淡风轻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心无芥蒂的笑出来。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上天为何要让他寻回女儿,十四年的挣扎反省还不够,往后的岁月,他要亲自在一对儿女面前赎罪。
这大概是倾璇想看到的。
既然负了她,就要承受负心的苦果。
他果断取下挂在腰间的三把金钥匙:“其中一把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另外两把,是柳家半份资产,三把钥匙对应三座金库,阿瓷,收下吧,这本来就是你的。”
云瓷瞥了眼金光闪闪的钥匙,她当然明白一旦伸出手,莫说这辈子,就算再来几辈子她都不需要再努力,养一个姜槐也好,养十个姜槐也罢,她都养得起。
可她不愿。
“是呀,这本来就是我的,所以,等我功成名就那日,爹再给我吧。”
“你……你喊我什么?”柳轩植动容道。
“爹。”云瓷笑了笑:“你难道不是我爹么?怎么,你不应?”
“应,应!好阿瓷,好女儿……”他手足无措地想上前抱抱女儿,最后碍于云瓷眉间依旧未散开的清冷,踌躇不敢上前。不过,能听到女儿喊他一声爹,这辈子也值了。
柳如岸急忙凑上前来:“我呢?阿瓷,喊我阿兄啊!当年还是我教你怎么喊阿兄的呢!”
“这样啊。”太久了,云瓷记不真切,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笑意加深两分:“大哥。”
“咦?怎么不喊阿兄了?”
云瓷但笑不语。
这辈子,她只有一个阿兄。
回到闺房,谢绝任何人打扰,云瓷坐在窗前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风景。
她想姜槐,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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