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幕让人惊恐,至少,陈瑜惊叫出声。
那女人转过头来。
地下室昏暗的光映亮了她的脸。
不知是身上白袍衬的还是长发太黑,她的脸色浆白,宛若阴云缝隙间的月。可仔细打量这女子生得甚是好看,眉若黛眼似星,唇像是故意擦得惨白,可轮廓极好。
只是眼睛里有敌意,还有腾腾杀气。邰国强在头顶上乱扑腾,堂堂的长盛集团董事长,现如今就像是咸鱼似的被人悬空挂在那,别提有多狼狈。夏昼想都没想疾步冲前,女子见状迅速后退,十分利落地躲开
了夏昼的身手。
白绫松动了一下,邰国强的身子晃动,忽而的空档让他暂时透了口气。他大叫,“法师、法——”
白绫倏然又被勒紧。
夏昼一瞧,果然是个有身手的女人,再次进攻去抓白绫。饶尊虽说跟邰国强没什么交情,但也没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再多条人命,也快步上前帮忙。
他没有跟女人动手的习惯,哪怕对方曾经捅了他一刀现在还心怀杀意的女人。他只是去争夺白绫,企图救下邰国强,如此,就方便夏昼全力去应对这女人。女人见状,手猛力一扯白绫,顺势带了身体半空腾起,水袖一甩实则出拳极快,夏昼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这三年她可是在沧陵摸爬滚打过来的,身形一闪头一偏避开
了她的拳风,自己也是同样水袖,用力一抛与她的水袖相撞,紧跟着快速一旋,两只水袖就搅在一起。
女人一时间挣脱不开,被夏昼一个劲力扯了下来,紧跟着芬兰短刀一亮,在空中抛了个优美的弧线,“饶尊!”毕竟之前情谊深厚,就算后来闹得再不愉快,彼此还是心意相通的。饶尊精准接刀,利落地朝着白绫一划,锋利的刀刃划破绫布。那边夏昼还跟女人纠缠,邰国强这头松
了劲,饶尊一看这架势没辙只能自己上,上一秒刚调整好接人的姿势,下一秒邰国强就瓷实地砸下来。
饶尊的五脏六腑差点压出来,嘴巴张了又合,好半天倒过气来惨叫,“邰董事长!你该减肥了!”
身上的邰国强没动静。
饶尊掀开一看,许是受惊过度,邰国强昏过去。
那女人见状大势已去,抽身逃离。夏昼刚要追,被饶尊一声喊住,“你留在这,让我去会会她!”
夏昼想着饶尊这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也就同意,趁着女子还没逃远,她快速叮嘱句,你小心,闻到什么不对的气味赶紧撤。
饶尊咬咬牙,一点头起身冲了出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进了地下室到饶尊追出地下室,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等到夏昼累得一屁股坐在邰国强身边时,陈瑜这才从惊恐和震愕中走出来,见夏昼在用力拍
邰国强的脸,心有余悸,“你想把人叫醒也不用拍得这么狠吧?”
夏昼确定邰国强只是昏过去了没生命危险后,说,“没错,我这一巴掌应该拍你脸上,刚才你站着看戏呢?”“老天啊,刚才吓死我了。”陈瑜这才反应过来,声调拔高了八度,“那女的到底是人还是鬼啊?”最开始她还真以为自己眼花,那身形和背影可真是像极了夏昼,但转过身
来那么一瞧,在长相上就不像了。
她虽害怕,可也能记住那女人的长相,因为往往漂亮的女人都会让人过目不忘,虽然说她的脸色看上去跟鬼似的惨白。
“陈楠楠。”夏昼懒洋洋地说,“难道你不觉得这世上还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吗?”
“什么?”
“人。”
陈瑜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就听“砰”地一声,划破苍冷雨夜,哪怕是在地下室的她们也能听得清楚。夏昼含笑的嘴角一僵,陈瑜周身一颤,“什么动静?”
只响过一声,却像是有余音似的在耳朵里转。
如果没听错的话,是枪声!
就连躺在地上的邰国强也似乎受了影响,悠悠转醒,睁眼看见夏昼后朝她伸手,“法师……”
夏昼没搭理邰国强,看着陈瑜,“这边你照顾一下,给他叫个救护车。”
陈瑜一听这话急了,“你要干什么去?”
夏昼面色严肃,起身,“螳螂来了。”
“啊?”
夏昼没打算跟她废话,倒是邰国强急忙喊住了夏昼,“法师,你不能不管我——”
“邰国强。”夏昼转头冷言,“我想有些事情你势必得交代了,不着急,警察会去病房找你。”
邰国强面色一怔。
等夏昼快速离开地下室后,陈瑜才反应过来,冲着她消失的方向嚷嚷,“不是,什么螳螂啊?蒋璃!你把我一人留这里我不行啊!”
**
戏台之上已是灯火通明。
招魂幡被雨水浇得失了风骨,都像是光杆司令似的杵在那。铃铛依旧被风吹得叮当乱响,火盆里只剩纸烬,半点火星都没了,香炉里的香也吹折了大半,熄灭了。
夏昼三步并两步冲上了戏台。
隐隐的,夜空之下传来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她快速进了后台。
原本昏暗的休息室被强光照得恍似白昼,里面倒是热闹。她离开的时候,休息室里就只有一尊死人,现在多了4个生人,再看商川的棺椁已经被打开,棺材盖掀翻在一侧。
陆东深今晚倒是穿得休闲,牛仔裤黑t恤的,估计是方便今晚的行动。早在招魂的前几天,夏昼就把周全的计划告知于他,她让他做背后逮住螳螂的黄雀。
那是只狡猾的螳螂,必然是陆东深出手才行。
当然,除了他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个执法外援,毕竟她和陆东深都不是公安,没有擅自处理凶手的权利。
那只“螳螂”被人拷在一根木梁旁,一把枪踢得老远,刚要挣扎,就被另一男子喝住,“给我老实点!”
还有一个男子窝在暗处,耷拉着脑袋,背着个挎包。从阁楼到戏台,距离不远,但雨势倾盆,夏昼被浇得就跟落汤鸡似的,脸上的妆也花得够呛,一时间也看不出是张人面来。陆东深上前抹了她的脸一把,越抹越花,干脆
作罢。
“那边什么情况?”
夏昼刚要开口,却眼尖地瞧见了他手臂上的一抹红,惊叫,“怎么受伤的是你啊?”她还以为那一枪是打在对方身上。
陆东深轻描淡写,“子弹擦伤,不碍事。”
“不是有便衣在吗?摆设啊?”夏昼头一偏,目光不悦地盯着看着“螳螂”的男人。
男人尴尬得很。
陆东深扳过她的脸,低声,“枪是那个记者的,不是警枪。”
记者?
夏昼暗惊,扭头看向暗处的男人,他也正巧一抬头,跟夏昼的目光撞在一起,又赶忙低下头。
“王传?”夏昼惊叫。
王传抬眼,一脸不自在。
夏昼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怎么出尔反尔啊?招魂前已经特殊照顾你让你进来了,你还不知足,偷着跑进来也就罢了,竟然用枪伤人?你找死啊?”
“不是我,真不是我!”王传赶忙解释,“枪是我的,但被他抢去了,是他开枪伤的人不是我!陆总和警察同志都看见了!”
陆东深上前示意她松手,告知开枪的事的确跟许队和王传没关系,夏昼一把松开王传,没好气地说,“活该也是被抓,不知道持枪犯法吗?”
王传欲哭无泪,他也知道这是铤而走险,但今晚进了亲王府,那不就是随时送命的事吗,他都豁出去了。许队是陆东深请来的外援,一张国字脸挺正气的,在陆东深修正了夏昼的全盘计划后,许队就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可万万没想到会半路杀出王传这么个程咬金来
,多了一把枪就多了一份未知的危险,差点就让“螳螂”逃脱。
可今晚临时冒出来的人何止是王传,还有邰国强。
夏昼将阁楼的情况大致跟陆东深和许队说了,没一会儿,就有许队的组员和救护车纷纷赶来,一时间亲王府热闹起来。刚刚一直关注着陆东深胳膊上的伤,等到缓过神来这才瞧了一眼被拷着的那个人,忙捂住了鼻子,道,“早知道那只狐狸不会亲自动手,找来的帮手必然是个厉害角色,没
想到这人身上的戾气这么重。”那人一脸横肉不说,从眼角到嘴角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眼睛看人不正视,斜眼那么一瞧就藏着杀气。这杀气跟刚刚阁楼上的“女鬼”还不同,“女鬼”的杀气里有怨有恨,
还有无尽的苦痛,而这人眼里的杀气,就只是杀气,毫无其他情感。
典型的杀手。许队不是个喜欢说好听话的人,多年跟罪犯斡旋,早就养成了大声豪气和手腕铁硬,可刚刚经过夏昼那么一怼,他就不知怎的总是心虚,毕竟是有人受了伤。清了清嗓子
,说了句连自己听着都不舒服的话,“都说夏女士鼻子灵敏,这人身上的戾气还能闻出来呢,佩服佩服。”夏昼也毫不客气,“面由心生,同理,体味也由心生。我不但知道这人心里有没有戾气,还能知道许队你身上的病气。许队应该喜欢喝参鸡汤吧,提醒一句,你长期睡眠不
足精神压力过大导致体热心燥,喝参鸡汤等同于慢性自杀。还有,你每天至少一包烟吧,少抽点吧,否则你体内的烟臭味就算戒了烟也要两年以上才能彻底清干净。”
许队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陆东深早就习惯她这么“不讲理”,也瞧出她肚子里的一股子邪气,忍笑对许队说,“不好意思,她心直口快。”
“哪里哪里,夏女士很专业。”许队说完这话就不敢再多跟夏昼多言语。
罪犯怕警察,因为警察眼睛毒,但他觉得他有点怕眼前这位姑娘,鼻子太灵,灵到直接戳穿对方的秘密。
他转头对手下示意,“把这两人带走。”
王传杀猪般惨叫,“我是冤枉的啊,我就是偷着进来看看招魂仪式。”
“你持枪还有理了是吧?带走!”
雨夜里,王传歇斯底里的。
等戏台安静下来后,许队上前,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问夏昼,“你刚刚说的那个女鬼……”
“跑了。”夏昼在转述阁楼情况的时候没提饶尊,只是说她跟陈瑜赶到时发现邰国强昏迷在地下室,那个女鬼一闪而过。
许队半信半疑。“估计跟今晚的疑犯不是一波,她的目的只是邰国强,至于邰国强当年到底做过什么,恐怕也只有你们问得出来。我原本想追上那女鬼问个清楚,但她对王府地形很熟,跑
得又快,雨那么大,追不上。”
许队“哦”了声,“商川的尸体只是个引子?不能吧,既然能做诱饵,那必然有做诱饵的资本。”
夏昼轻哼,这人也不算笨,看了一眼时间,“再等十分钟吧,然后就可以安排入殓了。”她绕到棺椁前,看着里面的商川,眼里多了沉重,“总要入土为安的。”许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等十分钟,但也觉得能人多怪异,不便多问,静候就是了。又眼瞧着夏昼扯下棺椁上的一条命符,走到戏台,仰头,双手托起命符,她轻喃,“商川
,你的怨气已经散了吧,伤害你的人很快就能抓住了,你就安心去吧,别再回这里,别再留恋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那命符就从夏昼的掌心里扬起,竟没被雨水打落,顺着风一直飘了老远。
许队心口一哆嗦。
虽说他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也不相信迷信,可瞧见一身巫服的夏昼做这般举动也是别扭,总觉得后脊梁发凉,就像是真有什么冤魂在四周游荡。
陆东深是知道她的。沧陵的那场冬祭曾给过他不小的震撼,这震撼不是来源于谭耀明,而是因为民众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当所有人跪拜天地祈求来年万事胜意时,那便是对苍天最真正的期待
和感激。
夏昼刚刚所做的就是冬祭中对死者的安抚仪式,那道承载着祝福的命符,是生人对死人能够安息的期许。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环住,“放心,很快,那人就会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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