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新换上轻薄的质地,傅审言暗暗敛神,亦步亦趋,缓步走出这一片明黄色的阴影。
上书房间内,并不是只有年迈的皇帝陛下一人。
听见声响,伺立在陛下面前的一位老人以及两个少年,齐齐转过头来。
陛下的声音温和而关切:“傅相,你来了?这是崔太尉,一直以来暂代西北七府牧,傅相你第一次见他吧?”
傅审言震惊得难以言表,脊背酸疼发麻,痛至骨髓,全身突然失去力气,难以站稳。
那不是崔志远吗?——自己的生身父亲——遗弃了母亲的负心男人。
他虽然已经鬓角发白,不复十七年前的风流倜傥模样,脸上有了斑斑驳驳的皱纹,傅审言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崔太尉——崔志远——自己的生身父亲。
被他赶出家门的时候,自己还只是八岁的小男孩,光阴果然如箭。
心中悲痛难抑,明明一直以来都能够辗转听到崔志远——他的消息,然而再见面,心中激荡至极,傅审言的脸上显露出来,却是波澜不惊:“崔大人,久仰久仰!”
能说的也不过只是客气话。
“相爷大人太客气了!”崔太尉微微躬身,脸上殷勤客气——完全是下僚对上司的恭敬——他已经完全忘记傅审言了。
皇帝陛下指着崔太尉身后的一对少年:“这是崔大人的一对嘉儿,他们跟着父亲,顺道来见一下姨母!”九五之尊谈笑风生,又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情,“傅相不知道吧?他们的姨母就是太子妃!崔太尉与朕,也算是亲戚了!”
傅审言手脚发麻,全身冰冷,心中战栗,脸上的表情却完美无瑕——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崔太尉不就是因为能够与高门结亲,而遗弃了可怜的母亲吗?
他想起母亲含泪的声音,“儿子,崔氏不要你,你是负心汉的儿子,你的姓氏就是傅。”从此自己,改了姓名,与母亲相依为命在乡间。
十年前母亲告别了这一个悲摧的人世,傅审言以为,过去的时光大概就已经随风而逝,被堙没在尘埃里,自己再不会想起。
而,自己也再不会见到他!
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已经痊愈的伤口,却突然重新裂开。
眼前的这一对少年——太子外甥——太孙表兄——太尉之子,明明与自己一样,都是崔氏的子孙,然而他们却在父母的庇佑之下,幸福愉快地成长,脸上含笑明亮,眼神纯净不染一丝尘埃,是自己不曾有过的那样光亮的模样。
那样英姿勃勃的自信,是自己不曾有过的幻想。
即使此刻,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明亮的上书房,首相的地位让人艳羡,傅审言觉得自己还是蜷缩在阴暗的小屋角落,那个卑微无助的少年。
崔志远——他是自己的父亲,然而把自己遗弃在幸运光顾不到的角落,他已经全然忘记自己。
傅审言想起,母亲去世那一夜,十五岁的自己孤单坐在灵堂前,他为什么不曾出现;进京的途中,带病投宿在小城深巷的旅店,以为自己将再见不到雪融化后的春天,他为什么不曾出现。
造化弄人,他既已弃我,为何要让他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打破自己平静的心——傅审言想及自己,为了铸就铜墙铁壁,再也不能够被过去击倒,他整整花了十七年。
傅审言看着他,投向那一对少年的时候,崔太尉的脸上是欣慰而自豪的神色——那样的慈祥——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渴望。
傅审言脸上是含笑不动声色的应酬,明明心如刀割。
他的目光落在手心的一抹深褐色。
——是眉豆淘气印在上面的痕迹,心中慢慢地柔软起来,不要紧,即使我从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爱,即使母亲已经辞世,但是我还有眉豆——像圆子一样,软软的,淘气的眉豆。
他的目光落在手心,手中印在那里的峨眉大小的豆荚中,豆子圆滚滚,方才笑得僵硬的唇角,缓和下来。
我不要紧——我只要有一颗我想要的心就足够——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不会寂寞。
傅审言似乎像逃离一样地走出上书房,路过宫廷栽培花卉的暖房,暖房中兰花已经开得烂漫,他想起眉豆常常对着兰花念叨的期待模样。
“大人,大人,兰花什么时候开花呀?”
他问内监要了一盆,如珍似宝一样地捧在手心轻嗅,想象着“少年”笑起来眼睛弯弯成月牙的目光,似乎就能够把心中的苍凉驱散。
※※※※※※※※※※※※※※※※※※※※※※※※※※※
文成西街街道口的道路塌方,马车难以通行,傅审言抱着手中的兰花下车。
天色大暗,已经入夜,漫天有星辰的光芒,清冷的月辉照着傅审言的侧脸,冷月光辉,浮云寂寞之下,长街的青石板潮湿。
傅审言独自而行,衣袍被风扬起,有清幽之姿。他在江边隔岸而看,江边对面有零星的灯火。
铿锵,铿锵,铿锵!寂静之夜,不知道城中的哪一个角落,有更夫巡逻而过。
他想起八岁那一年的那一夜,也是这样星辰满天,自己与流着泪的母亲连夜离开崔家,一路上也听着更鼓声声逼近。
再痛苦也不要紧,我会忘记。
把花给眉豆,把心也给她,再也不复忧愁,此生与她携手度过。
相爷府前灯火通明,荣发拿着一个火把等候在那里,看见傅审言临近,匆匆上前迎接,语气惊恐:“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傍晚时分,眉豆在门口散步等你,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不见,我们已经找了整整一晚!”
眉豆消失不见?
午后离家的时候,与她谈笑相对,还刚刚吻过她的额头,唇边似乎还留着她蔷薇一样清甜的香气,然而……傅审言心中紧绷了很久的弦突然断裂,艰苦压抑的心潮突然汹涌——对眉豆的担心、突闻噩耗的恐惧、痛苦的过去……种种都在傅审言的心中纠葛、侵袭。
独自踟蹰的寂寞,艰苦无助的少年时光,一颗心徘徊了很久,以为终于找到了出口,傅审言想及,假如以后的漫长岁月,自己依然一人孑然独立在冷风里。
一刻之前,还在想象自己与她见面的温暖,片刻之后,却已经堕入冰凉的深渊,傅审言咳嗽一声,一口心头血,尽数咳在兰花纯白的花瓣上。
只听见瓷制花盆落地,在瓷器碎了满地的声音中,傅审言心力交瘁,伏倒在青石板上。
大人诉衷肠
三十三章————这个世上,我唯一只会爱你,哪里会把这一场当做游戏?
明府内宅后花园,灰白色的石墙挡住了前院招待贵客的景象。
明书眉抬头,看了看一直都在在叽叽喳喳的姨娘们,刚才自己向大人行了个礼,就和姨娘们一起急匆匆地跑开,都不敢正眼看他。
相爷大人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这多天来,一直跟他朝夕相处的小厮吗?
他既然会跟着太白这个花花公子老哥哥来扬州,应该知道了自己女扮男装了的真相吧!
呜呜呜,大人有断袖之癖,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应该就不会喜欢自己了吧!
这一个患得患失的想法,让明书眉有一点焦躁,她自欺欺人地辩解——大人不喜欢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不喜欢大人,我喜欢梅公子好了——梅公子还是状元郎,将来我还可以当一品夫人——心中依然觉得有一点怅然。
花姨娘的大嗓门响亮,性格急躁的她说话像连环炮一样风风火火急切,嗷嗷嗷地叫:“天哪,那个李公子真是迷死我了,虽然皮肤有点黑,不过眼神那样火辣辣的,笑得那样甜蜜蜜的,直把我看得心痒痒。老娘我红鸾心动了,淑女之心复苏了,我真想甩了老头子,跟他跨过万水千山只等闲,私奔到海角天涯,终其一生至死不悔!”
红姨娘嘴里扑哧一声,表示鄙视:“人家梅公子长得那才叫一个水嫩,那小身板挺直的,笑得多和气!他要不是我们家的准姑爷,我一准扑过去!”
绿姨娘羞答答,两指拈着鬓前的一缕散发,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说起来,你们都没有我有眼光,不是相爷大人长得最好看吗?他虽然阴沉着脸,可是那剑眉星目,那眉目疏朗,那才是真正的俊秀,那才是真正的风采呀,岂非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儿能够比得上的,我的小心肝呀,颤呀颤!”
“我说……”
“哪里……胡说!”
“……你懂什么呀……”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一窝鸡,若干个女人就是坐在鸡窝里看大戏。
姨娘们的老毛病又犯了,明书眉正打算捂住耳朵,清净一下。
“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哼哼!你们这一群不守妇道的,是不是想把大小姐带坏!”身后传来呵斥声,听声音只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偏偏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明书眉回头一看,她才七岁的小兄弟明书砚,正好从学堂回家,穿着青色的士子服,头上戴着一顶士子帽,手中提着书包,站得笔直笔直、端端正正,持重老成的脸上带着怒气,完全像是一名缩小版的迂腐的老夫子。
明书砚“刷”地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戒尺,右手举起,直愣愣地朝着姨娘们的背上落下去,发出“啪啪”的戒尺炒肉声:“让你不守妇道,让你不守妇道!”模样不像明家七岁的小公子,活脱脱七十岁的老爷子。
明书眉看着蜂拥逃走的姨娘们,对着明书砚颦眉,嘟嘴撒娇:“砚台,你怎么越来越凶啦?”
在明家,明老爹是个懒鬼,明夫人也是个温柔宽厚的,一群姨娘虽然叽叽喳喳,然而却是有嘴无心的乐天派,明书眉有点小迷糊,七岁的明书砚的个性,却突变成与众不同的迂腐老成。
明书砚的戒尺落在眉豆的额头,他斜斜地蔑视着看了一眼比自己大七岁的姐姐,语气无可奈何,偏偏毒舌:“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笨蛋啦!在自己家门口走来走去,都会被坏人拐走!”
明书眉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砚台,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包,站立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小松树。
她本来坐在石椅上,突然转身抱住明书砚,在他的胸膛蹭呀蹭地撒娇,突然抬起头笑得贼兮兮讨好:“砚台,砚台,放学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糖呀?”
“我去看书了,眉豆,你这个笨蛋!”明书砚突然挣脱姐姐傻里傻气的抱抱,临走以前还冷冷地瞄了她一眼,“转眼家就要嫁人了,你以为你才四岁呀?不对,四岁的小娃娃都没有你傻气!”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走开,身板挺直,缓步从容不迫。
“哟,转眼间就要嫁人呀?”李太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飘进来,这里可是内院,他还真是胆大包天、不顾嫌疑,自以为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枚。
他靠在木兰花树下拗造型,声音阴阳怪气的,“豆豆,我好想哭!人家不是也向你表白过吗?你怎么可以抛弃我,我不依!”
花花公子一枚?还装情意深重,忠贞不二?
“你干嘛无缘无故又到扬州呀?”明书眉很是没有好脾气,“我看你就是闲得慌?好好的皇长孙不做,一天到晚偷鸡摸狗?”
“我的姑奶奶哟,皇什么长孙?我如今是你们家大人的幕僚!幕僚你知道吧!”李太白做一个嘘声的表情,凑到明书眉面前低声,“我要是不把你们大人带到扬州来,他说不定会病死!”
大人生病了吗?
明书眉的小脸立刻收敛了笑容,怪不得相爷大人看上去清减了不少,脸色也那样子苍白,难道是因为担心我吗,应该不会吧,我该不会在自作多情吧!
李太白看着脸色变幻的小姑娘,好像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眉豆,你干嘛只担心他,人家我,也是很命途多舛的!”
父亲虽然贵为太子,他是理所当然的皇长孙,然而幼年丧母,在太子妃把持家事的东宫殿生活,虽然与太子妃的嫡子一样,是同为皇储之子,待遇却有天壤之别。
知道这一个天下将来不会交到自己的手上也罢,却不得不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
大约也只有沉迷于美色,在谁看来都是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没有才华,也没有野心,才不会让人担心。
李太白看着明书眉,自己喜欢她吗?
当然觉得她可爱。
第一次孤身来扬州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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