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百妖帐

一向听话从不反驳的孩子突然赌气般说了这种话，牛魔王着实也大吃一惊。他注视着红孩儿足有几秒，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幻听。紧接着，便展露出了受到忤逆后的愤怒：“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她是孙悟空！你能和她比吗？”
红孩儿身体激烈的颤抖起来，他垂头咬紧牙关，恨不得将它们咬碎、吞噬。多年挤压的不满如同临近爆发的火山。他拼命克制，导致再说话时的语调都变得些许扭曲：“为什么爸爸你就这么肯定？凭什么你就觉得我永远永远不可能超过孙悟空？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老是拿他和我比？”红孩儿猛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既然你都觉得我做不到，干吗还要总拿他来和我比较！”
听到红孩儿的叱问，牛魔王的心弦竟不知为何猛烈的颤抖一下。红孩儿愤怒中带着痛苦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肺，头一次让他萌生愧疚感和自我怀疑，伴随其后的是一种莫名的委屈。明明他只是想督促孩子成长，为什么孩子竟不懂他的苦心？
“孙悟空的强，我从没说谎。那三昧真火当年都差点要了她的命，更何况你？再说了，若是我不总给你设个目标和比较的对象，你哪里会有上进心？”
红孩儿几乎是咆哮起来：“我明明一直很努力啊！可爸爸你为什么连一点点夸奖都不给我？你永远都觉得我没有那孙悟空好！”
“慈家出败儿，我若是总夸你，你这孩子还能谦虚？”
面对牛魔王的理直气壮，红孩儿憋得一肚子火却又无法发出。他愤而转身，径直往家里走。
“你这孩子去哪儿？”
“回家，我饿了！”
“你这不孝子站住？如今还说不得了？喂！你给我站住！”
红孩儿不听，一路大步回家，直奔自己的房间将门重重摔上，扑进床里裹紧被子。
为什么爸爸总是自认为自己有道理？他又气又恼，眼泪啪啪往下掉。爸爸怎么就那么肯定夸自己两句自己就一定会骄傲不谦虚？红孩儿不满地捶着软软的被子，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自己一直以来都那么努力证明自己，读书、练武……就算自己天赋不超群，但刻苦程度绝对超过周边任何一家妖怪的孩子。为什么爸爸就是看不见，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孙悟空的好？
就因为他很强？就因为他和爸爸相处过，给爸爸留下了完美的形象，所以自己就活该被一直谴责，一直活在那家伙的阴影下吗？一直以来他都无比期盼父亲能给自己哪怕一点点肯定，他觉得自己如同一棵枯草，祈求着父亲滴下雨露，而却只能得到一句句批评自己不如其他花草生得漂亮的叹息。
不甘心，真不甘心！
嫉妒和怨恨植在了幼小的心灵，红孩儿抓着被褥恨不得把它们揉碎撕烂。冲天怨气没多久便溢满狭小的房间。红孩儿一心思抱怨，多了好久才察觉到身后有人叫他。
“小大王，小大王？你还好吗？”
气头之上被打扰，正愁着无处宣泄情绪的红孩儿腾地跳下床，对着那人就是喊骂：“叫什么叫？我又没死！你是哪个，不知道我不喜欢别人进我房间吗？”
大吼之后，红孩儿才看清来人，是张陌生的面孔，豆蔻年华，模样清秀，像是个新到的丫鬟。她怯怯地看着自己，匆匆退后几步。“对、对不起小大王，我是新来的，不、不知道。”
许是见这丫鬟模样可爱，红孩儿气一下消了大半，也觉得不好发作，撇着嘴问她：“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啊？”
“小大王可以唤我「镜儿」。”丫鬟看着红孩儿，小心道：“小大王是不开心了吗？”
红孩儿一屁股坐在床上，不答。
叫「镜儿」的丫鬟继续壮着胆子问：“小大王可否给镜儿说说？镜儿或许能帮你分担分担？”
红孩儿挑眉看了镜儿一眼，后者被盯得有些害怕，可水灵大眼底下除了胆怯还有真挚。从没和别人谈过心的红孩儿没来由萌生亲近感，念及她一个新丫鬟也不会乱说，索性冲她倒起了苦水。
“还不是因为爸爸老是批评我。我不过是今天去火焰山远远的看了眼三昧真火，爸爸就激动得不像样。还说什么，我不是孙悟空，碰到三昧真火后果不堪设想，你说，这不明显的看不起人吗？”
镜儿歪头想了会儿，点点头：“大王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明明小大王也很优秀的。”
红孩儿自嘲的笑笑：“那也只是你们觉得。爸爸永远都嫌我做的不够好，比不上那孙悟空。”
“既然如此，小大王为何不想个法子，在某个方面做的很出色，让大王刮目相看呢？”
镜儿天真的想法红孩儿不是没想过，但一直苦愁没个方向。听她一讲倒也不气，反而好奇她的心思。“哦？那你有什么想法？”
“说到火焰山，镜儿当初倒是听说过，那孙悟空是被关在八卦炉里让三昧真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完好无损。三昧真火应该也没大王说到那么可怕。”
“哈哈，我就说嘛！我爸爸太担心了点。”红孩儿阴郁的心情扫去大半，“继续说。”
“所以镜儿斗胆，建议小大王改日再去火焰山看看？说不定也能炼成个火眼金睛呢。”
“光一双眼睛多没意思，我一定要弄个更厉害的法术！”
镜儿露出风铃花般清丽娟秀的笑容，不住点头：“对对，小大王一定可以炼成一个更好的法术。”
红孩儿经由镜儿这般排遣，方才的怒气烟消云散，此时满脸的笑意：“明天我就去试试，一定要爸爸对我刮目相看。”他喜滋滋抱起枕头陷入了自我幻想，向镜儿摆摆手，“行了，我好多了，谢谢你帮我想办法。先下去吧！”
镜儿淡然一笑应下红孩儿的要求，轻巧的身姿很快闪出他的卧室，并懂事的掩上了门。
转身的那一刹，萦绕在镜儿身边如阳光温暖活泼的气息却像是被一洞寒风吹散一般。甜美可人的笑容逐渐阴冷。那浑圆的大眸子，此刻化成从冰窖深处挖出的玄冰，冷厉刺骨。她盯着石门半晌，匆匆离去，悄无声息地绕到洞穴最深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站定。镜儿伸出手，竟凭空化出一口明镜，镜面闪现出旋涡，不多时便出现了一个男子模糊的身影。
“哥哥，一切如您所愿。”再开口时，镜儿的声音如同她那双眼睛一样，毫无感情。
镜中男子满意的点点头：“做的都不错。”他随后仿佛欣赏花香一般深呼吸一口，神情舒爽，“因为渴望夸奖和嫉妒产生的执念，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呢。但愿这小子别让我失望。”
“哥哥。”镜儿开口打断他，“这红孩儿若跳进三昧真火里，当真可以没事吗？”
镜中男子哈哈大笑起来，许是考虑到另一边所在的位置，声音并不巨大，却足以表现他所有的心情。
“天机镜。”他轻声唤到，“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小子既然这么想变得和孙悟空一样……”男子张开双手，一簇火团从他指尖迅速滑过。
“我一定会让他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