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废土

大治疗师的面子比想象中的要管用。当天下午，王国第三帝都龙城的主人，红龙大公萨洛德·马里斯驾临首相府。
陈兴在客厅接待了对方。其实这里离红堡很近，如果一位传奇强者愿意，几分钟之内就能赶到。
但实际上，萨洛德大公还是花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乘坐那架由八匹龙血马拉拽的大号马车——因为普通马车无法容纳萨洛德大公远超常人的粗壮体型，据说那有七百多斤重。
马车从红堡的国王大厅出发，经由城堡大门与护城河，穿过整个国王广场，来到首相府所在的贵族住宅区。
“小子，听说你在找我？”
对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超乎寻常的体重压得皮沙发嘎吱作响。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发问，言语粗鲁，态度轻慢，直呼首相为“小子”，丝毫没有面见上级的自觉。
相比之前红桑侯爵、诺顿侯爵上门求见的情况，完全就是两种姿态。前者是高官到地方视察，后者才是正常的下属见上级。
不过红龙公国在王国内地位特殊，是东南西北四大公国之一，其领土面积和国力不是红桑、诺顿这种中型公国能相比的，国主的地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中小型公国的国主一般只有侯爵头衔，上至公爵封顶，只有四大公国的国主，才能获得“大公爵”的头衔。
大公爵简称“大公”，是皇族之下最高的可世袭贵族头衔，其数量极为稀少。千年以来，马兰皇族的国君一共册封了四个，也仅有四个，马里斯王族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萨洛德大公的态度倨傲一点儿，陈兴也没有当一回事儿。
不过鉴于对方摆出一副不买他账的样子，陈兴不打算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让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讨论。”
陈兴的措辞也相当讲究，首先不带尊称，不称呼对方为“萨洛德大公”，其次是强调“是我让你来的”，不是“你自己要来的”。
“讨论什么？”
萨洛德大公身体前倾，向陈兴所在的位置投射出一片阴影。那七百多斤，超过两米五的巨人身躯如同倾斜的铁塔，非常有压迫性。
早在上一世，龙石镇当快递员的时候，陈兴就有耳闻，说萨洛德食量惊人，三天就能吃下一头成年公牛。
陈兴知道，对方是想用身体优势威胁他，告诉他，“我随时可以碾碎你这根豆芽菜！”
但陈兴是什么人？三世为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四米多高的炎魔都骑过了，还会怕这头大野猪？
“我想跟你谈谈，关于马里斯王族继承权的问题。”陈兴说道。
萨洛德大公眼球剧烈收缩，忍不住大喝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跟你谈谈，关于你们家分家的问题。”陈兴重复道，表情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哈哈！”
触及王族忌讳，萨洛德大公感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冒犯，顿时毛发愤起，怒发冲冠，可下一秒，他平静下来，怒极反笑，嘎嘣作响的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上一个提出这个话题的人，尸体已经在城墙上风干了。”
“那可真遗憾啊……”陈兴摊开双手，丝毫不受对方的威胁，注视着对方铜铃般的眼睛，声音平淡地说道，“我们今天又要重复这个，让你感到十分不愉快的话题。”
萨洛德大公眼中寒芒爆射，身体前倾，逐渐逼近陈兴，握紧的拳头发出骨节的暴响。
“你对付女人，确实有一套……”毛发愤张的巨汉压着胸腔里的火气，缓缓说道，“不过你不要忘了……”
“一只乡下来的野狼，无论靠着什么伎俩，爬到什么样的位置上，顶着什么样的头衔？那皮毛之下，还是一只野狼。”
“一口龙息，就能把它变成灰烬！”
属于传奇强者的威压弥漫而出，仿佛整座宅子都在颤抖。周围的女仆受到惊吓，纷纷抱头蹲下，蜷缩成一团。
陈兴凝聚心神，催动体内灵能抵抗精神威压，脸上不动声色，声音平缓地说道，“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天，马里斯王族就会在毁灭军团和魅魔军团的双重怒火之中，灰飞烟灭！”
“你妄想！”萨洛德大公虎目圆睁，大吼道，“一个宫廷弄臣而已，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面对暴怒的大公，陈兴冷冷一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你可以试试。”
萨洛德大公怒火冲天，头上，脸上所有毛发都竖了起来，如同一只炸毛的狮子。
陈兴却丝毫不惧，眼对眼，针芒对刃尖，毫不退让。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尽管红龙大公两个铁钵般的大拳头捏得嘎嘎作响，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只见他重重一顿地，整间宅子跟着晃动，然后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身后传来声音，红龙大公却毫不理会，大步向前。
“觉得我只是一个靠欺骗女人上位的小白脸。”
“所以我无论做出什么成绩，为了保护你们那脆弱的自尊心，你们都会装着没看见，或是找些另外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不是自己太无能，而是别人太无耻。”
“是这样的吗？红龙家族的萨洛德！”
红龙大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陈兴，说道，“我不认同你，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是觉得……”
“你是一个没有荣誉感的人！”
“是吗？”陈兴笑了，“一个没有荣耀感的人，却带着两百人冲破了七重山。”
“而你们这些有荣耀感的人，折损数万士兵，却连第一重都破不了，还在一旁酸溜溜地评价，都是因为运气！”
“然后你口中那个没有荣耀感的人，又打下了银爪公国。”
“可到了你们口中，还是因为运气。”
“紧接着，他又打下了天琴、红桑、诺顿三个公国。”
“或许你们又找到了新的理由，说指挥军队的是白夜家的姑娘，他不过是在后方寻欢作乐，等待着幸运之神的降临。”
“就像古老的民间故事里，战士们在前线奋勇厮杀，浴血沙场，一群肚满肠肥的贵族老爷却躲在后方，对战士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还嫌他们不够卖力，没有荣耀感。”
“是这样的吗？萨洛德大公！”
面对着陈兴的质问，以及他灼灼的目光，萨洛德感到脸皮有些发热，争辩道，“我，我没有这么想过。”
“你敢发誓吗？”陈兴高声道，“你敢以红龙家族先祖的名义，说你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萨洛德沉默了。
陈兴没有继续发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喝茶。
许久过后，萨洛德大公返回大厅，重新坐了下来。
“说吧，首相大人，您有什么高见。”
接下来，陈兴就把之前跟叶阳白柳分析过的内容，以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萨洛德大公重复了一遍。
总体的意思就是，让萨洛德提早做出选择，将大儿子和大女儿中的一个分封出去。按照封建贵族的传统，除非继承人身故，否则被分封出去的一方等于退出了王权之争。
只要尘埃落定，大伙都没得争了，自然会把精力放在开疆拓土，获取战功上面。而不是互相观望，在内耗中丧失胜利的契机。
正如陈兴所分析的，此刻萨洛德大公的内心十分纠结。他确实在继承人的人选上，在大儿子和大女儿之间徘徊不定。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对国家长远的未来，是一种无形的伤害。但一方是正统继承人，另一方天资卓越，前途无限，各有各的优势，所以他才举棋不定，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
不过正如陈兴所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样的日子，是该结束了。
只是他身为父亲，儿子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亏待哪一方，都会让他心生愧疚，寝食难安。
经过长达数小时的沉默和思考，终于在晚餐结束后，萨洛德给予了陈兴答复。
原话是这样的，“只要你能说服蕾西，就按你说得办。”
不愧是一头老蜥蜴，虽然长着一张糙汉子的脸，内里却是老奸巨猾，一下子就把皮球踢了回来。
不过这也是陈兴预料之中的事情，在儿子和女儿之间，红龙大公必定不会唱这个黑脸。
这个坏人，还是由他来做吧。
对付长公主大人，他还是很有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