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边一缕垂发,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想得没错。父亲对她是没怎么溺爱过,但也同样没有严厉管教过呀。
那年她故意掀翻温火膳的炭盘,将一个她看不顺眼的宦官烫成残废,那宦官还是父亲面前挺得力的人,父亲也不过斥责了她几句了事,连个寻常人家的罚跪罚抄都没有。可见父亲心底里还是宠她的,她去做点什么,纵使有点出格,父亲也必定舍不得责罚她。
朱奕岚深以为是。
次日上午,朱台涟唤了邵良宸随他去到西城墙上,居高临下地为他实地解说由此往西的生意路线。
“……近年来东海的私商活跃,大量绸缎都由浙江直接出海运去西洋,走这条路的绸缎已少得多了。将来你若想要脱离七霞坊这样的中间商独立门户,便需记住这条路上的各样讲究,何处有官方哨卡,何处易有盗匪出没,都要心里有数。”
好难得听见涟二哥一气说那么多的话,邵良宸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只是……
“你为何总要辍在后面?”朱台涟忽回头问他。
邵良宸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两步,与他沿着城墙并肩前行,心下暗暗腹诽:二哥你也太磊落了,就一点都没留意别人的眼神么?
刚他们一同上城之时,守城军官殷勤相迎,邵良宸一见对方的眼神便能读出其中深意:哟,王长子新得了个男宠!
这两天只要他与朱台涟在一处,走到哪儿都能见到类似的眼神,而且今天赶得巧,他好死不死地正好选了件孔雀绿的斗篷,出门才见到,人家朱台涟披了件暗红色的蜀锦斗篷,虽然不是大红配老绿,也难脱红花配绿叶之嫌,邵良宸一男人又不好再折回屋里换衣裳去,真是别扭到家儿了。
又走了几步,朱台涟发觉他一直与自己靠的很近,好像有意远离城墙边沿,联系到方才自己指着下面介绍时他也眼神躲闪不敢朝下看似的,朱台涟便猜出了缘由:“怎么,你怕高?”
“嗯……二哥见笑,小时候淘气曾在楼上跌下去过,摔了个半死,自那以后,就留了这个毛病。”邵良宸真心觉得有点丢人,低着头好像个认错的小学生。这城墙好几丈高,别说他不敢靠近边缘,就是这般在中间站着被风吹一吹,他都难心惊胆战。
朱台涟微露笑意:“你这也当得一句大难不死了,但愿是必有后福吧。既然如此,我们折头回去好了,反正本也没有必要非得站在这里说。”说话间已自行往边上挨了挨,好将城墙最中间让给他走。
他们刚转回身,就见有两人从西城门那边朝这里快步赶了过来,前头一个就是方才见礼的军官,后面一个头戴乌纱,身穿绯色官袍,看上去竟是个不小的官儿。
眨眼间那两人来到跟前,各自施礼,军官道:“王长子,二仪宾,按察使姜大人说有点事儿须得问问二仪宾的话。”
后面那穿官袍的人施礼道:“见过王长子,二仪宾。”显得十分恭谨有礼。
朱台涟淡淡受了,对邵良宸道:“这是陕西布政使司的按察使姜炜,本想着过几日接风宴上你们便能见面,没想到今日倒提前了。”
姜炜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极瘦,颧骨高耸,下颌垂着三绺长须,与邵良宸两人都很客气地互相施礼道“幸会”。
“有什么事,要你追到这里来说?”朱台涟问姜炜的同时,也瞟了邵良宸一眼,邵良宸自是一脸迷茫。
“王长子,只因七霞坊的掌柜袁雄昨日被人发现陈尸于自家库房……”
“什么?”邵良宸没等他说完就脱口惊道,“袁掌柜死了?我昨日上午才刚去见过他,当时他还好好的,怎会恁快就死了?”
朱台涟扫他一眼,似在责备他嘴快,朝姜炜问:“既是昨日出的事,为何你会在这里?”
邵良宸也对此意外,按察使主管整个一省的刑名,相当于省公安厅厅长,而且陕西的按察使衙门在西安呢,距此有两日路程,怎地昨日这点案子还能引得按察使从西安赶来亲自过问?真过来也不该现在就到啊。
姜炜恭敬道:“下官是前日应巡抚大人所招赶赴宁夏府听命,昨日返回途中正巧在安化停留,才听说了此事,代为过问。”
按察使亲自过问,或许是因为事情牵连上了安化王府,也或许是因为……邵良宸暗中打量着姜炜,一时也难猜得出这位按察使大人是哪拨儿的。
朱台涟问:“人是怎么死的?”
姜炜道:“尸体上不见伤痕,但呈现红斑症状,依仵作检验推测,应是中烟毒而死。而且当时库房门窗紧闭,屋内燃着炭炉,袁雄尸身躺在板床之上,应是休息之时中了烟毒,死得无知无觉。”
朱台涟向邵良宸瞟去:“既如此,又关我妹夫何事?你疑心他有杀人嫌疑?”
“不不,”姜维忙躬了躬身,赔笑道,“已有多人证实,昨日二仪宾于巳正前后便离开了七霞坊库房,袁雄则于那之后、近午之时还曾出了库房,到附近铺面买过吃食,而且据仵作所言,袁雄至少是于下午申时之后才断的气,二仪宾绝无动手杀人的机会。”
昨日邵良宸掷出短匕,是刻意拿刀柄朝前,击中了袁雄拿火折子的左手手腕,从而重新制住了袁雄。随后在抽屉中翻出了袁雄给他下药所剩的曼陀罗花,于茶水当中足足地下了不少给袁雄灌入口去,再将其外衣脱下,随身带着离开库房,用袁雄的钥匙锁了门。
邵良宸回返七霞坊门店,随口向伙计问了些生意上的事,又很自然地说起袁掌柜要在仓库盘账。
出来后他寻了个无人角落换上袁雄的外衣,一番易容过后,以袁雄的形象去到附近一处吃食摊子买了些夹饼,还有意在门店前面走过。
他的易容术再妙,想要像武侠小说里那样达到连熟人都无法认出的效果是不可能的,只能装个五六分像,叫熟人不凑近看就看不出来而已。他看准那处买吃食的摊子摊主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料定他认不出自己是不是真的袁雄,只需叫店内伙计先有一个“掌柜的在库房盘账”的印象、再看见掌柜的身影经过门口回返库房就达到目的。
随后他开锁回去库房,将里外两道门闩好,为昏睡的袁雄穿回外衣,关严门窗,将小炉里的炭火泼湿了些许,然后就留在原处等待。煤炭因燃烧不充分放出煤气,煤气虽然没有气味,但人只需闻上不多时便会有缺氧的感觉。邵良宸停留一阵,从自身感觉判断小炉已经开始放出煤气,才从后窗跳出遁走。
他为气窗留了很小的一道缝,确保袁雄不会死得太快,因他为袁雄灌下的曼陀罗量足,也可以确保袁雄不会在被熏死之前醒来,死亡时间只会是当日下午,到时他有许多办法可以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且在死后身体僵硬之前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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