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坊。蒙叔丢出轻飘飘几个字,却一下子压在了我的心头:这个地名可是又有好几年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长安城那么大,为何偏偏是永和坊……
回去的路变得无比漫长起来,我一路笑自己,今日可能是冲犯了什么神明,令不悦的事情一齐来了。然而缓缓又想,这府邸选址,迎娶夫人,终究只是别人的伦常之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在意。便念及此,心中反倒有些释然了。
可,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么轻巧,我实在是要在意了。因为,当我抵达永和坊,找到公子府门的时候,竟发现这里就是我曾经度过九年噩梦生涯的敬府。
长安城那么大,为何偏偏是永和坊,永和坊亦不小,又为何偏偏是敬府所在!!
望着这改换一新的门第,我唯有泪水两行。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过往会和如今的人事有这样离奇的纠葛。难道我就逃不开吗?难道每年折磨我一次都不够吗?我无法纾怀,只觉胸中郁结,愤然,就那么呆呆地站在斜阳下,寒风里。
“不娶就是不娶!兄长,并非十八任性,只是还未到时候!”
“你都已经成年了,也有了自己的府邸,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这些天做的事,与同僚冲突口角,酗酒闹事,简直与市井泼皮无异!再不寻个家室,好好过日子,你还成个人了!父亲临行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他若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会多生气!”
“兄长少拿伯父来压我!就是伯父如今亲口对我说,我也不会成亲!你说什么都没用,更不必天天追着劝我!”
我这里泪湿衣襟,无尽感伤,却在一阵吵闹声中解脱出来。侧脸去望时,竟是长公子与十八公子二人互相争执着从一架马车上下来。又听那话音,似乎十八公子并无意婚配。我瞬时脑中一闪,想起他醉酒那晚对我说的话,有一句是“从来不会强迫我”,不由思量:难道这句“强迫”就是指长公子逼他婚娶的意思吗?若是,时间也对的上,蒙叔说是前不久听闻,公子闹事也是从之前就开始的……
“你来此作甚!”
正想得入了定,忽闻身后一声大喝,惊转去看,竟是连金。长久不见面,他倒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脸孔。
“小奴是受蒙图灵大叔的托付,送两匹马来给十八公子,作为新婚贺礼。”我略低了头说道,心里仍和以前一样,不在乎他的态度。
“既然送马来,怎么不去后门?站在正门瞎看什么?!方才两位公子说的话你回去要是敢乱嚼舌头,我就活撕了你!”
他横眉瞪目,面目可怖,一番恶言恶语还不罢休,又猛推我一肩,我不防,一下子撞到马身上,将那马儿亦惊得嘶鸣跳跃起来。
“我根本就没听到!你也小心些!在街上惊了马踩死人如何是好!”我忍不住腾起怒火,一边拉住马儿安抚一边对他喊着。既是怒他无知,也正好反击于他。
“你!你竟敢如此对我…你……”想他未料我会反抗,一时又惊又气,结巴起来,手指着我点了半天就是说不下去话。
“拿好你公子的马!我不知道府上后门怎么走!”我心中本就郁郁,怒火一起更难住,顺势便又吼吓了一声,然后扔下两匹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这贱奴!休要让我再看见你!!贱奴!”
他扯起嗓子在我身后大喊大骂,可惜我已经泄完火,痛快了,再不愿理他。
我也想,我真的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中旬,徐道离请的大夫最后一次来看的我伤口,说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再不用包扎上药。我取破铜镜照看时,果见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右耳下面延伸出来,足足有一指长,十分明显。我用手慢慢抚摸这道泛着浅红,微微凸起的伤疤,心中不禁有些凝滞,倒不是又在乎起容貌来了,只是在想,十八公子知自己醉酒伤了我,是如何感想的?会不会念及我是他“全长安城最喜欢的人”,而为我感到一丝愧疚?良久,终觉自己不过是无端乱想,将一切思绪又黯淡了下去。
隔日,小令子突然来到了后院。彼时十八公子迁居,他因是连金跟班,亦随了去,倒也是长久未见了。我高兴地招呼他,心想他能回来,可能十八公子主仆也回来了,但他却一脸凝重,显得十分消沉,让我也不好开口询问了。我再细瞧时,竟见他额间嘴角隐隐有伤痕,追问之下,才知他是被连金命人殴打了,和我那次一样。我当即愤怒无比,可到底也做不了什么,无奈轻言安慰了几句,问起缘由,他说是闲时与府里小厮吃多了酒说了浑话被连金听见才遭一劫。我点点头,想这倒也是连金的做派,自己还是不要再提,以戳他伤心处,便要岔开此话题,可一抬眼,却见他摸着栏杆走向了马厩,一阵左摆右看,仿似在探查什么,举止怪异得很。
“怎么了?”我亦走进马厩,问起他。
“哦…嘿嘿……”他回身蓦地咧嘴一笑,胖胖的脸庞上挤得又圆出一圈,愈发显得憨憨的,“阿真,你看你这养马的手艺,要是我能学会几分,也在那府里养马,就不用跟着连金,受他的气了。”
“那你抽空常回来,我将我会的都教你。”我看他比方才开朗许多,心中也舒展开来。
“那你现在就教我吧!”他的兴头倒一下子上来,随手就抓起身旁堆着的草料放在了食槽里,“你看,喂马是这么喂吧!嘿嘿…”
“嗯,这也没什么难,按照时辰放进去就好,只是得看着多少,马和人一样,吃多了也会不舒服。”我便也与他一同行动起来,正好也是该喂马的时辰。
“嗳!阿真,我听说长公子大婚的时候,公主从宫里带出来四匹御马,在哪儿啊?快指给我看让我见识见识!”刚喂了没几下,小令又眉头一挑问起御马,兴奋的样子里到透出几许不寻常的迫切。
“就是那边四匹白色的。”我虽觉奇怪,却到底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抬手指着马厩另一头单独隔开的御马围栏说道。
“哦哦,嘿嘿嘿……果然漂亮,果然漂亮!嘿嘿……”
小令子连连点头赞叹不已,面颊潮红,脑门上还出了一层薄汗,竟不知他怎么这样激动,在这寒冬腊月看看马都能发汗。我微微蹙眉忖度了片刻,终究缓缓作一笑,未觉出什么大的不妥,只当肥胖之人容易燥热些,而他也确实很欢喜。
此后的日子,小令子都会来呆上一两个时辰,学马的样子倒也还算认真,我也算多了个伴,每天过得充足了许多。
转眼到了月末,那匹怀孕的母马食量渐渐变少,□□也开始胀足下垂,我知这是临产前几天的迹象,便赶紧腾扫出一块空地铺上干草,供它生产所用,且时时守都在它的身边,又记着蒙叔说的,马儿多半子夜产驹,便到了晚上也不敢睡沉。可如此过了五六天,都不见它开始生产,反而还变得萎靡不振,无法站立,连口水都不喝。我焦急之余,只得又往蒙叔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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