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钱文正想起那家伙说稻垣三郎的话,“他说稻垣老了,没作为,看来是强龙想压地头蛇。”
“他对陈醉的态度怎么样?”老马忽然问。
“还可以,有震慑,但没对他隐瞒行动的细节,哦对了,”钱文正下意识摸着自己的食指指肚,“我觉得他很重视陈醉,对我有提防。”
老马点上烟,长长地吸了一口,态度变得有点暧昧:“你和陈醉……”他不大自然地眨着眼,“怎么样?”
钱文正愣了一下,局促地搓了搓手:“才几天,能怎么样……”
一阵难熬的沉默,老马嘬着烟卷问:“那个情报……准确吗?”
钱文正别扭地低下头,瓮声瓮气的:“好像……是准的,”下头的话,他嘀嘀咕咕,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有时候……偷看我,就那种,挺那什么的,”说完,他微微红了耳朵,“反正我觉得……再给些日子,能成。”
有了这话,老马终于大大地吐了一口烟圈:“你要注意,陈醉在满洲国五六年,从没有这方面的传闻,如果他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这种嗜好,”他低声提醒,“一旦开了闸,他表达欲望的方式可能很强烈,”接着他嘱咐,“组织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也把握好感情和身体的分寸……”
“哎呀我知道了,”钱文正嫌他的话羞臊人,也嫌他岁数大了太嗦,“我挺大个老爷们儿,还能吃了这种亏!”
“毕竟你没有过恋爱经验,”老马担忧地看着他,像个爱护孩子的父亲,“死,有时候吓不住一个人,但感情……”
“好了好了,”钱文正的脸不能看了,赌气似地丢下一句,“不跟你说了!”
他离开棺材铺,顺路去了杂货店,在门口两分钱一堆儿的拐棍架上挑了一根还算直溜的,烂大街的白桦木,漆都没上,交了钱,夹着回了官署区。
陈醉的官邸在大道边,道上停了一排小汽车,有几辆钱文正记过号牌,比如稻垣的,院子里有说话声,他拐进去,一眼看见陈醉披着貂皮大衣站在门廊下,正捂着左下腹,送稻垣和药师丸一行出来。
上头,檐下的冰凌子化得七七八八,风一过,钱文正都能看见它们在动,这一刻他真没多想,什么汉奸、日本人,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举着拐棍吼了一嗓子:“陈醉,你退回去!”
这一声又粗又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陈醉下意识往后退,稻垣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往院里挪了两步,刚挪开,噼里啪啦就掉下来一大片冰锥,轰然砸在眼前的水泥地台上,摔得粉碎。
钱文正跑上来,过不去,就停在日本人旁边,冰凌子一开始掉就没完没了,一根接着一根,像一场盛事,日本人兴致勃勃地看,边看边鼓掌,什么人重重拍了钱文正肩膀一把,他扭头看,是稻垣。
在日本人面前喊叫是大不敬的,他刚觉得害怕,稻垣却笑了,赞许地对他说了一句:“よし!”
第七章
等冰凌子掉的差不多了,陈醉从门廊底下走出来,吃力地挪着脚,正眼都没给钱文正一个,却理所当然地从他手里拿过拐棍,大大方方拄着,送稻垣他们去上车。
钱文正傻站着,歪着脑袋琢磨,陈醉怎么就知道那根拐棍是给他买的呢,又是怎么好意思上来就给拿走了呢?
关于拐棍,陈醉没解释,反正一直拿着,光秃秃的贱木头,当间还有点歪,他成天不离手,好几次钱文正都看见,他没事的时候坐在窗下,会看着那根破棍子,多新鲜似的,这儿蹭蹭那儿摸摸。
每到这时候,钱文正就觉得脸上挂不住,像被人占了便宜,有点恨他。
连绵的小雪终于放晴的那天,家里来了两个人,钱文正去门口接的,一个梳分头的日本人,还有他瘦高的朝鲜学徒,分别拎着一口小皮箱,是成衣裁缝。
陈醉斜靠在客厅的长沙发里,膝头摊着今天的《新京日报》,头发松松往后拢着,鼻梁上夹着一副单边眼镜,钱文正把人领来,他没让他走,而是指着茶几旁的小脚垫,让他站上去。
钱文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脱了鞋,裹着在院里干活儿的棉大衣,畏畏缩缩站好,那个朝鲜学徒走过来,用日语很客气地说:“外衣请脱……”
“衣服脱了。”陈醉不等他说完,直接翻译,低着头看报纸,语气像是漫不经心,但钱文正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活泛着呢。
“都、都脱了吗?”钱文正接他的招,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
陈醉的表情不太自然,他自己可能也知道,轻飘飘地抬起眼,又不大好看他:“裁缝给你量身,上头……”他一低头,接着翻报纸,“都脱了吧。”
狗东西!钱文正心里骂他,面儿上还是乖乖的,棉大衣、夹棉大褂和底下的白坎肩,一件一件剥下来,拎着轻轻一晃,扔到地上。
他的身材很好,上次陈醉见过,但是在夜晚昏蒙的灯光下,这回不一样,窗外的新雪反着正午的阳光,把这具年轻男性的肉体照得发亮。
日本师傅亲自给他量身,细细的皮尺在手里搓热,飞快的,依次记录下后颈、肩头、上臂、胸廓的尺寸,钱文正拿出一股性感的劲儿,微扬着头,从下瞥的眼角浅浅看着陈醉,看他虚张声势地盯着报纸,那一版压根就没翻过,版头上一排大大的日语铅字:满映新剧《碧血艳影》今日上映。
皮尺从结实的腰杆上卷过,日本师傅提起裤管,跪下去:“请您分开腿。”
钱文正听懂了,但不能动,他要等陈醉给他翻译,也是怀着傲慢的心态,想看看他怎么表演,果然,陈醉难耐地舔了下嘴角,放下报纸抬起头,尽管他很小心,视线还是黏黏的,从钱文正漂亮的胸肌上扫过,然后懒洋洋地说:“腿分开。”
钱文正随即分开腿,让日本师傅量裤长,皮尺抵在裆部的时候,陈醉的眼睛也往那儿瞄着,嘴巴张开一条缝,里头的舌尖有意无意,轻轻抵着门牙。
呵!钱文正冷笑,这一刻,他瞧不起他,不为他是个汉奸,也不为他对男人感兴趣的怪癖,而为他这副贪婪的样子,好像面前只要是个男人,他就会神魂颠倒。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忽然,陈醉问。
“啊?”钱文正僵了一下,措手不及。
“冰凌掉下来的时候,你叫了我的名字,”陈醉轻触夹片镜的弹簧,镜片滑下去,有银链子拴着,搭在胸前,他微张着嘴,舌尖翘起,仍抵着牙,“怎么知道的?”
完了,钱文正突兀地低下头,该怎么回答?说是从邻居那儿听来的?陈醉一定会想办法去确认,说是吴妈告诉他的?可她是个哑巴!
陈醉的声音沉下去:“怎么知道的?”
日本师傅开始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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