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视我如青山

（四百八十五）
叶文玉终于明白，相处三年，她对林庭风是白发如新的感觉。原来，她对他并不了解，一点也不了解，简直像是一个陌生人，他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她现在仍然傻傻地分不清楚！
一开始的信任，就是因为后面的一点一点的琐事，慢慢瓦解的。
在他眼里，她是水晶玻璃做的，只需看一眼，便明明白白，而在她眼里，他是黑夜，不管怎么仔细端详，也一无所知。
林庭风面沉似水，在等她一个答案，今天，如果她不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分手的。
意识到这一点，叶文玉的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她的手心在疯狂出汗，两只手为了控制痉挛，开始紧紧地握着咖啡杯。白色的小小咖啡杯，在她可怕的力度下，几乎要变形了。
林庭风面色沉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尽管他的内心很受伤，也无比慌乱。
长时间的沉默，叶文玉如同海锦吸水一般积蓄着勇气，终于咬咬牙，稳了稳情绪，抬起头来，对林庭风说道：“我之所以要分手，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想着要离开你的。”言下之意是，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打算，只是今天才提出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她三年的渴望。
林庭风呆了一呆，只觉得在刹那间，身上所有的血“咚”的一声，自脚底板全部流光，手脚开始变得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四周一片安静，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边的人和事也纷纷后退，消失。
过了许久，四肢才渐渐回暖，思绪和感觉也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明白的，小玉是一个特别清高气傲的女孩子，他也知道，凡是能考上q大的女孩，绝对是自命不凡的，这样一个女孩，如果不是命运弄人，被生活催逼着，是绝对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做他的地下情人的。
这也是他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原因。
所以叶文玉这个理由，林庭风有些相信，有些接受了。
看到林庭风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叶文玉有了一些勇气，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沙哑着声音快速说道：“庭风，和你在一起三年，我一直活在屈辱中。我每天都很害怕，担心被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我也很不安，担心被别人嘲笑漫骂说我是小三，我也很愧疚，觉得自己在破坏别人的家庭，担心你的老婆打我，担心你的孩子骂我。”
她的声音发着抖，如同风中的树叶，仿佛咖啡厅没有开暖气，外面的冷空气侵染到她身上来，她缓了缓，才继续轻轻说道，“我每天几乎都在做恶梦，我活在愧疚和自责中。我天生不是当小三的料，我想着我在做坏事，我渴望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生活，这样的三年，我过够了，我累了，我想重新换一种活法——”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很快，车子堆成了一个白馒头，道路也成了三明治，两边都是白的，中间一道黑。
她的意思他明白，她是说，她不想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她的骨子里是一只渴望尊重和自由的白天鹅。
林庭风想起上一次下大雪，他在楼下，傻傻的，如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命令着强迫司机，与他一起堆雪人，只为了让她起床第一眼看到那两个雪人，是他和她，手拉着手，会一直走下去，白首到老。
到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傻！
她是不爱他的吧，如果爱他，就会看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为她改变了许多。
爱是流水浮灯，最不牢固的东西，他却想一直抓在手里，《圣经》上说“爱如捕风”，曾经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狂妄地表示不相信，但是现在，他有些接受了，无能为力感，像潮水一般向他袭来，几乎让他窒息。
爱是一条渐近线，永远只能靠近，却不能到达。爱是传说中的鬼怪，只听说过，却没有看到过。
林庭风沉默了，他相信她，完全接受了这个理由，他突然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原本挺直如同线锤般的脊背慢慢地弯曲下来，他低头看着她，神情十分的疲倦，他对她伤感地说道：“小玉，对不起，我了解你，我懂得你，我知道的——”
叶文玉眼睛也红了，这些话也是真心话，她确实一直活得很累很屈辱。
但迫使她离开他的原因，是她对他不再信任。
信任就像鸡蛋壳，非常容易破碎。
林庭风话锋一转，对她无比真诚地说道：“可是我，为了你决定离婚，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需要你给予我时间和耐心，你现在就这样要急着离开我吗？”
急煎煎的，如同一阵狂风，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叶文玉一呆，快速地抬起头来，看了林庭风一眼，他眼神非常伤感，让她无法长时间与他对视，因此，她又匆匆地低下头，她对他快速说道：“对，庭风，我以前是答应过你，但是我没有耐心了，你说你离婚，你能告诉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吗？还要我等多久，半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林庭风呆了，他确实不能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他们这种大家庭出来的小孩，离婚是两个大家族的角力，涉及到的利益关系太多，顺着藤牵出瓜，很多离婚官司打了好几年，财产切割不清，到最后，又不离婚的比比皆是，所以小玉才决定要离开他吧。
他很伤心，很疲倦，心想，她终究是爱他不够，不肯相信他，也不肯多给他时间和耐心。
此时此刻，林庭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海边干枯的贝壳，发出空洞的声音。
叶文玉看到林庭风不再说话了，原本残暴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苍老和无能为力，她便知道，她成功了。
因此，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她站了起来，对他说道：“庭风，我的话说完了，这就是我要离开的理由，谢谢你爱过我，也谢谢你尊重我，我走了，再见，祝你以后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