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视我如青山

（四百七十七）
叶文玉欢呼一声，便向从前的家快速奔去，蔡文川微笑着，紧紧跟在后面。
因为是在建的工地，所以到处都是碎石断砖，还有面目不清的建筑工人，他们震惊且贪婪地看着美丽轻盈的叶文玉。
蔡文川担心叶文玉，快步跟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叮嘱道：“小心啊，别摔着。”
那工厂小区唯一的一棵香樟树，长在他们家的楼下，现在也还倔强地站立着，香樟树是常绿树木，所以虽然是冬天，绿叶子仍然很茂盛，是整个小区唯一的一点绿。
那楼道里狗皮膏药似的贴满了各种广告，什么修灯开锁通下水道等等，仍旧贴得密密麻麻，还有那声控灯，脚跺几下它不亮，你轻轻一笑，它反倒亮了。
叶文玉如同一个小孩，在坑脏的楼道里急急地走着，蔡文川在她身后紧紧跟着，如同一个大人看护小孩似的，对她叮嘱道：“小玉，小心！”
叶文玉微笑着，心中温暖。
因为楼梯年久失修，已经没有护栏了，走楼梯非常危险，
他们走到从前的家，站在两家的房门口，门虚掩着，叶文玉紧张得不敢呼吸，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积蓄勇气，伸出手，轻轻一推，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居然应声而开，她只觉得“刷”的一声，热泪滚滚而下。
可能是因为已经签了拆迁合同，获得了丰厚的赔偿，所以买下她家房子的业主已经心满意足地搬走了，现在房子如同一个空空的盒子，空在那里。
三年了，隔了三年，她终于又回到从前的家！
叶文玉流着泪，如同着了魔一般，身不由主地走进去，这是她从前的家。她们家的客厅，她们家的餐厅，她们家的厨房，东边墙是摆沙发的地方，南边墙是放电视柜的地方，北边放着一盆巨大的龙须树，西边有一个盆子，那是给狗阿望喂食的地方。
现在，都空空如也。
蔡文川担心她，跟在她的身后。
叶文玉又走到她从前住的小房子，猛地推门而入，烟尘四起，她闭上眼睛，以免灰尘钻入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睛时，赫然发现，她小时候贴在墙上的明星画，居然还贴在那里！
一切“物是”，只是人非。
叶文玉的眼泪更多了。
她突然蹲下身去，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她的人生，就是从离开这个家开始改变的！
现在她已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她今天能够回到从前的家，然而，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属于她，时间也一去不回头，如同窗外呼啸的风，人不可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因此，也就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她痛哭，是因为这个。
泪眼朦胧间，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穿着白色的廉价裙子，青丝发乱纷纷地披在肩头，叹息着看着她。
蔡文川知道叶文玉难过，便也体贴地蹲下身来，轻轻地伸手，拍打着她颤抖的肩部安慰她。
他身体的温度，通过他的手心，慢慢地传到她的心里，让她感觉好受了一些。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好像只有文哥哥没有变。
叶文玉哽咽着说道：“文哥哥，假如当年，你们家没有搬家，假如——”她眼圈发红，如同某种名贵的红宝石。
蔡文川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心里叹息一声，原本知道她现在的真实身份，有几分怪罪的情绪，也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全部的心疼。
他知道她后悔她的选择，她后悔她曾经和林庭风在一起，他觉得现在是两个人说话的时机，因此，稳了稳情绪，对叶文玉认真且严肃地说道：“小玉，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如同晴天霹雳，叶文玉一呆，哭声堵塞在喉咙，蔡文川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叶文玉呆若木鸡，泪痕狼藉，一张小脸如同雨后的梨花，又湿又白。蔡文川叹息一声，伸出手，将蹲伏在地的她拉着站起来。
从前的客厅里还有两把椅子，那还是叶文玉她母亲当年购置的家具，买她们房子的业主大概嫌弃它，因此仍旧扔在这里，由它自生自灭。
椅子上的灰尘有绒布那么厚。
蔡文川拉着叶文玉走向客厅，灿烂的阳光下，灰尘如同一个个小精灵，在光圈里上下飞舞。
叶文玉临出门前，将墙上的明星贴画，撕了下来，放在了随身的小包里，这是她童年唯一的纪念品了。既然从前回不去，这房子也不再属于她，只能将明星贴画带走，作为唯一的念想。
蔡文川找出他随身带着的湿手巾，把椅子擦干净，让叶文玉坐下来，又拿出面巾纸，让她擦了擦泪脸，然后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让她润润哭得干哑的喉咙。
最后，他胡乱地擦了擦自己坐的那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他还是那么周到体贴，如同一个大哥哥，把她当小孩似的照顾得无微不至。
忙完这一些，蔡文川思量了一下，定定神，对叶文玉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说，你再也不能和林庭风在一起了。”说完，他无比严厉地看着她，俨然是学校的教导主任附体。
叶文玉猛地抬起头来，眼神茫然地看着蔡文川。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就知道，林庭月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了蔡文川，当时，她当着他的面，明白他知道她所有的黑暗往事，她还是觉得难堪。
她原以为他不会提起，现在却赤裸裸地提了出来。
在蔡文川的凝视下，叶文玉的脸激辣辣地红起来，如同煮熟的龙虾。
她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想，文哥哥，我也知道我不能和林庭风再这样下去了，我也想逃离他，但是我找不到出路，我对于能不能成功地逃离他，一点信心也没有。
此时此刻的她，如同一只玻璃瓶里的蝴蝶，怎么扑腾，也扑腾不出去了。
她如同木偶一般，失去灵魂，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拆迁的现场正如火如荼，几台挖掘机在热火朝天的工作着，中国的基建是世界出了名的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