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视我如青山

（四百一十四）
看到叶文玉哭泣着跑远的背影，蔡文川便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是他自己的错，他之前不懂得珍惜，伤她最深，所以无法回头，也无法弥补。
他只觉得“咚”的一声，所有的血自脚底板全部流光，身体一片冰凉，整个人仿佛木头做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作了。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发出一阵嗡嗡的异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夜深了，露水带着寒冷，滴在他的身上，衣服很快变得十分潮湿，他也不觉得难受。
他拿着那个锦盒，只觉得沉甸甸的，如同烧红的铁片。他在橡胶操场的水泥台阶上坐了很久，人仿佛傻了，不知道如何回家向父母解释这一切。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夜色深沉，一轮圆月从云层后面钻出来，再次高高地挂在天空，夜露深重，不远处的芭蕉树，大叶子上全是闪亮的露珠，操场上己经没有一个夜跑的人，天上有几颗暗淡的星星，他才站起来，缓缓地开车回家了。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他十分疲倦，仿佛一个人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全身的骨头痛到要散架，拖着沉重的步伐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倒头便睡。
第二天醒过来时，蔡文川是被母亲的质问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就看到母亲哆嗦着手拿着那个红色的锦盒，眼圈红着，眼里汪着泪，对他哆哆嗦嗦地问道：“这，这，这不是我送给小玉的黄金镯子吗，怎么在你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的脸色像死人一般苍白。
蔡文川心里松了一口气，昨天晚上，他还在想着如何向父母交待这件事情，没想到今天他们自己发现了，很好，省得他向他们解释这一切了。
因此，蔡文川从床上半坐了起来，眼睛看着别处，对母亲有些愧疚地说道：“妈，小玉不喜欢我，所以这订亲的事不算数，她把镯子还给我们了。”嗓子仿佛瞬间得了严重的喉疾，沙哑得不像话。
对于未来，他开始一片茫然，整个人如同站在十字路口，四面八方都是车，十分危险，而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原以为小玉会答应和他在一起，有她的助力，他的人生会渐渐走向正轨，他会摆脱心魔，过自由平静的生活。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意想天开，他什么都想到了，独独没有想到小玉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孩子。
越是缺爱的人，原来对爱的要求越高。
蔡文川的母亲震惊地后退一步，手脚如同狂风中的树叶，颤抖个不停，她突然转过身，对着楼下大声喊道：“老蔡老蔡，你快来！”
身子摇晃，如同经历地震海啸。
蔡文川的父亲很快就过来了，他是小跑着上楼的。
蔡文川的母亲捧着那个大红色的锦盒，仿佛瞬间生了大病，对他哭道：“文川说，小玉不喜欢他，所以把镯子退回了，订亲的事算不得数，呜呜呜，素素明明很喜欢我们家，小玉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文川也是一个好孩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哭得双目红肿，泪眼婆娑，看着自己操持多年的家，以及辛苦养大的儿子，突然万念俱灰。
“好个屁！”蔡文川的父亲突然打雷一般吼了出来，看着老妻皱纹纵横的一张脸，还有满头如霜的白发，他黑着脸怒目瞪视着蔡文川，对他大声骂道：“说，她为什么不喜欢你？！”声音如同雷公。
蔡文川呆了一呆，嘴巴张了张，一会才苍白着脸慢慢说道：“喜不喜欢还要理由吗？”虽然这样说，但是他的心里像明镜一般的清晰。
她拒绝，是因为她知道，他不爱她。
蔡文川的母亲哭道：“不可能，她小时候那么喜欢你！”
蔡文川的父亲握紧了拳头，一张老脸黑如锅底，这个不孝子！活到三十岁了，还让父母如此操心，当年，真不该生他出来！
蔡文川神色不安，面孔苍白如纸，他慌慌地回道：“妈，人是会长大的，人心是会变的，小时候喜欢，长大就一定还会喜欢吗？”他小时候也很喜欢小玉。但是现在他发现了，那只是一种大哥哥对小妹妹的感情，他的一生所爱，从他搬到这栋林间小屋开始，他就知道是谁了。
他是感情的奴隶，囚禁在牢笼里，他父母想通过另外一个好女孩让他重获自由，但是他现在知道，恐怕办不到了。
一个人，怎么能自私地指望别人来搭救？再说人家也是清高骄傲的女孩，为什么要愿意要搭救他？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叶文玉含泪指责他的脸，内心的愧疚感，如同烈火灼烧。
他猛然响起林庭风曾对他说过的话，一个男人指望着一个小女孩来搭救，是可耻的，没错，他非常可耻！
蔡文川痛苦得用双手掩住了面孔，身体佝偻成在母亲子宫中的模样。
母亲哭得泣不成声。
蔡文川的父亲吼道：“是你的心变了，还是她的心变了，你说？！”声音如同打雷。
蔡文川的神色越来越暗淡，眼睛里的光辉如同落景，他沉默了，看着窗外绿色的香樟树不语，身体如同木头人，一动不动。
往事如冰，也如纷飞的彩蝶，在他的心中久久盘旋不去。
蔡文川的父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阵怒火攻心，他猛地转身飞奔下楼，然后拿起弃置在杂物间多年不用的电锯，冲到香樟树前，打开电锯，就开始咬牙切齿地伐树。
都是这棵妖树在作怪！
随着“嗡嗡嗡”一阵电锯开动的声音，窗外的大树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蔡文川原本在发呆，突然看到窗外的树枝如同经历九级台风，猛然意识到什么，他扑向窗口，就看到楼下的大树如同经历地震，在可怕的摇晃，他惨叫一声，“爸，不要！”然后狂奔下楼。
然而，晚了，蔡文川下楼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香樟树己经轰然倒塌，奄奄一息。树叶和尘埃四起，鸟巢掉落，鸟雀惊飞，残枝落叶还有黑色的果实，撒落一地。
它仿佛在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