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阴郁危险,齐少冲却不退缩分毫,坚定无比,道:“你对着四哥起誓,若再有一丝轻生之念,他在黄泉之下魂魄无依永远不得安宁。”
话音未落,黑乎乎的一件物事已挟带风声直砸过来,齐少冲咬牙站定,不闪不避,额头顿感一阵疼痛,湿乎乎的一痕水迹沿着眉骨缓缓爬下,那物事啪嗒落地,正是穆子石磨到一半的墨锭。
齐少冲抬手擦了擦额头,手背便抹上了一块黑。
墨是好墨,十年如石,一点如漆,纸是好纸,肌理坚洁,细落光润,墨落纸上,最是黑白分明新鲜媚,但沾染面孔手背,却只显脏污,惹人憎厌。自己于穆子石,难道就是四哥强行泼洒在他肌肤上的墨迹,擦洗不净无法摆脱?
穆子石只觉眼前齐少冲可惊可怖可恨可杀,方才手中若有刀戟,只怕也不管不顾的投掷而出了,恨到极处,周身的力气反而抽离殆尽,只涩声道:“你凭什么……凭什么咒他?”
齐少冲眸光微动,出奇的平静,看来竟有几分冷酷之色,道:“子石,就算你再念念不忘,四哥已逝,再也不会回来,渡了忘川河,再也不会记得你……”
穆子石明显的打了个哆嗦,脸色像是覆盖了一层虚弱的白纸,绝望而凄清。
齐少冲犹不罢休,甚至上前一步,仰起头直直逼问道:“你为何当日不自尽于他灵前?为何要答应他陪着我照顾我?为何不在半路撇下我?为何不干脆依附于齐和沣?”
烛火轻摇,穆子石眼眸一泓春水般,忽明忽暗涟漪暗生,破碎了重聚,雾起又散。
齐少冲凝望着他,良久低声道:“……为何一路上要对我那么好?”
穆子石摇了摇头,艰涩的答道:“因为……”
齐少冲打断道:“子石,你不是四哥牵着线的小傀儡,你一举一动,不光是因为应允了四哥,也是你自己的意愿。”
“既如此,为何不自在一些?”
穆子石抿着嘴唇,怔忡不解:“自在?”
齐少冲说得很慢,却是经过了数月深思熟虑后的厚积薄“以后咱们很可能回不了宸京,一世只是个乡野村夫,不过你跟我说过,无论皇子草民,我都是齐少冲,所以我不怕,但你也要记得,你是穆子石……四哥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我都永远不会忘记他,可他是折断了的树,你不能总在他的根苗上生长,你该自在的活自己的。”
说着齐少冲踮起脚尖,举着胳膊,像是小树伸展枝叶一般,展颜笑得爽朗明快无比:“看!随自己的心意活着,就是自在!”
这样的齐少冲智珠在握胸有成竹,陌生之极却又熟悉之极,穆子石第一次感觉到,他真的是齐予沛一母同胞的兄弟,兄弟二人如出一辙的渊渟岳峙攻心蓄势,一个死一个活,都不肯放过自己。
齐少冲眉骨上方被墨锭砸得肿起来一块,穆子石默然片刻,伸手替他轻轻的揉了揉:“打疼你了么?”
齐少冲嘿的一声:“不疼。”
穆子石从地上捡起墨锭,淡淡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少冲,你二者兼知,原是我小瞧你了。”
他浓密如荫幕的睫毛垂着,无意识的挡住齐少冲的目光,也遮住了自己的眼神:“魂魄既远便该是心不系时,如此能化繁为简得一自在,可惜我却只是凡人,看不开也勘不破……纷纭世事一轮之心,你不懂得四哥于我意味着什么,我也不要你懂。”
齐少冲小脸垮了下来:“合着我这几个月白琢磨了?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穆子石喜欢他这般不作伪的率真模样,微微一笑:“并不是……你说的金玉良言我都记下了。我虽不会以四哥起誓,但你放心,穆子石断然不会轻生,活着本就不易,何况我还要替四哥照顾你……”
顿了一顿,半是玩笑半吓唬,道:“你一日不死,我哪敢先去?”
齐少冲闻言却是大喜:“说话算数!”
穆子石点了点头:“你还练不练字了?我瞧你笔墨虽搁置许久,却比以前写得强了不少,想是砺志忍挫之故,用笔渐有太阿劲截之意,以前是不堪入目……”
齐少冲被赞得骨头都轻了,忙道:“现在是赏心悦目么?”
穆子石板着脸:“伤心惨目,有如是耶。”
齐少冲悲愤的打了个呵欠:“不练了,睡觉!”
穆子石眼眸中笑意盈然,拢了他写好的纸张,又洗净笔头沥干水迹,悬挂在笔架上。
齐少冲突然问道:“子石,你说我以后能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穆子石看他一眼:“你懂稼穑耕种么?”
“不懂。”
“那你当不成农夫,你懂工匠作术么?”
“不懂。”
“懂行商贩售、医卜星相吹拉弹唱么?”
“不懂。”
“你通统筹算术么?熟谙刑名书办么?”
齐少冲想了想,有些脸红:“只略知一二。”
穆子石嘴角上翘的弧度带着明显的揶揄得意:“那你懂兵法战术么?膂力骄壮于骑射么?”
齐少冲怔了半晌:“我现在学大概还来得及。”
穆子石道:“可别……现如今虽称得上盛世升平,但军方一系却颇有混乱掣肘之处。”
点着手指细细数道:“雍凉烽静王手拥重兵,全不受兵部之辖,云西二州有虞禅这个翊威大将军,兵部却是陶家的天下,至于各地州府亦有执戈营,齐和沣坐稳皇位后只待此消彼长,假以时日,宸京对雍凉定会有所举措。”
齐少冲甚是不安,道:“那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待你好生再读几年书,长大些咱们就去各地游历,见识广博诸事躬行后,或许就知道了,少冲,我总觉得,咱们还会回大靖宫。”
穆子石说着看一眼月色,觉得遍体生凉,拢了拢衣衫:“夜深啦,睡吧!”
他大病之后元气未复,今晚无意中与齐少冲一席对答又有倾诉宣泄之效,因此一碰枕头几乎就睡着了。
齐少冲却是辗转反侧,想了半宿自己除了吃饭还能做好什么,越想越是头痛,干脆半撑起身子,偷眼凝视穆子石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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