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纾没说要打车,任绎便牵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一路无话。
 尽管已经晚上十点,气温仍是很高,两人牵着的手间黏糊糊的都是汗,但没有人要放开。
 往常打车十分钟的路程,竟走到了快十一点。
 走到假山的时候,任纾拉住了任绎。
 任绎见她在台阶上坐下,打开了手里的袋子。
 任纾直接把东西在台阶上放好,抬头示意他也坐下。
 她将他的胳膊拉过给他消毒,动作轻到任绎以为是羽毛划过。
 “我明天会去跟他道歉。”
 任绎右手紧紧抓着膝盖,此时此刻,他说不出“男朋友”三个字。
 任纾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事。
 “你不要去道歉。”
 任绎这才抬眼看她。
 “我刚才让你以后不要打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万一别人打你,你可不能像耶稣似的,人家打你左脸,你客气地再把右脸伸过去。”
 任纾像是很认真地和任绎商讨一件大事,皱着眉很是严肃。
 “好。”
 等伤口包扎好了以后,任纾才放松了下来,手依然搭在任绎的胳膊上。
 任绎见她仍没有起身的打算,也陪她坐着。
 任纾身后有一棵树,最矮的枝丫上挂着两栈红色的小灯笼,暖黄色的光就倾洒在她的头顶上。
 任绎在假山的阴影下就这样看着她。
 半晌,任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任绎透过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明显地感受到她在颤抖。
 “我和他分手好一阵了,是因为……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别的人。”
 她努力用着最轻松的语气,但连凉亭的猫都能听出她的声音已经抖到浏阳河去了。
 任绎从她说话开始,就僵直着身体坐在那里。
 但他没有出声,他知道,任纾还没有说完。
 “你知道我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上别人的吗?我从来没想去亲别人,但我很想亲他,我也那么做了……”
 “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睡在我身边,喉结特别好看,睫毛也是我见过最长的,有那么长……”
 任纾一边牙齿打着颤,一边用手比划着,从头到尾没有看任绎的眼睛。
 “对了,你知道我今天怎么找到你的吗?你连背影都那么好看,和别人不一样,走路像是带着风,照片里我只能看见你。”
 她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只能感觉她手下的胳膊青筋紧。
 任纾好像在内心里放了一把炮竹,现在到了引燃爆炸的时刻。
 她闭上了眼睛,将搭在任绎胳膊上的手缓慢移开。
 “我又扯远了,我继续跟你说他,我答应他,我再也不会喝酒,不会再做他不喜欢的事,我都记得。”
 只有飞机在高空飞行才会出现的耳鸣又出现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因为她无论多么用力掐自己的虎口,都没有任何感觉。
 许久,她感受到有一只冰凉的手分开她的两只手,轻揉她的虎口。
 “很喜欢吗?”那个人的声音沙哑,是极度压抑下的低沉。
 “嗯?”任纾没反应过来。
 “我是问,很喜欢那个人吗?”他的声音轻到怕打破这个梦。
 任纾咽下喉间的那股酸痛,“嗯”了一声。
 任绎张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一字一顿地说:
 “他也是。”
 任纾闻言眼眶一热,她强挤出一丝笑意,
 “我好像咬到了舌头。”
 她说着身子侧过去了一下,微笑道:
 “姐姐跟你分享了自己的秘密,你以后喜欢什么小女孩记得也要和姐姐分享才行。”
 任绎两只手控制住她,她根本动不了。
 任纾这才抬眼看着任绎的眼睛,好像往一潭湖水,丢下一颗很小的石子,最终湖面将恢复平静。
 就像,那颗石子不曾存在过,那双眼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但很快,她面前漆黑一片,一只手虚虚地覆在她的眼睛上。
 “我都明白,没关系的。”
 任纾听着他沉稳的声音,闭上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湿热的液体烫得任绎的手心好像是被放置在火上烤,他微微低下头,回手吻在任纾的眼睛上,就像他曾经在她做噩梦时做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很快移开了。
 半晌,喉咙间才发出声音。
 “我都听你的。”
 任纾却突然将他搂紧,她搂住他的脖子,垫着脚将下巴靠在他的颈窝。
 任绎抬眼,头顶的月光像是一口井,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从这井里打捞一个结局。
 他用没有受伤的手轻抚在任纾仍在微微颤抖的背上。
 “没事的。”
 等任绎把碘伏纱布拾好了,两人牵着手往家走,很有默契地在家门前松开了手。
 等陈女士从慕尼黑回来以后,见到的就是与离开前别无二致的姐弟俩。
 说是别无二致,倒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任纾似乎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养成了独立的好习惯,上学放学坚持一个人,饭桌上和弟弟也有说有笑,只是两人很少有视线上的交流。
 还有,她再也没有看见周末待在客厅漫不经心看着无聊新闻的任绎,也没再看见在任绎回家时,不管隔得多远都要来抢着开门的任纾了。
 任纾觉得她作为姐姐,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只要是为任绎好的,她不觉得有任何不适,甚至任绎的生日,她不动任何脑筋地回送了一个钱包。
 她将自己伪装成最合适的对象,爸爸妈妈的乖女儿,弟弟的好姐姐,无数个失眠的也要,她都在夸自己。
 谎言说得坚定一点,久一点,就可以将自己也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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