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雀儿（1V2）

这间由两个大平层打通的双层公寓有足够的房间来留客人。一开始林巧儿只是借用了一个房间做画室。在她走的这一年，薛世绅请人重新装修时更改了设计。
二楼的房间只有一个主卧，剩下的房间打通，成了两间巨大的工作室，一间作为她的画室，一间是薛世绅留给自己的书房。
这双层公寓的卧室便被压缩到了叁间，但正好能让他们五人居住。
在装修过程中他也犹豫过，这设计好似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根本没有在短时间内成功接手家业的把握，他与他大哥的关系完全是恶劣的持久战。
这种恶劣的竞争刻在他们的基因里，血缘关系又把他们纽在一起。
以前他们就纠缠不休，即使现在看似尘埃落定，实际也是暗潮汹涌。
薛世绅深知这一点，但他暂且把这忧虑放下了。因为这么快能把林巧儿接回来也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很满意自己对这个新家的改装。
起码这终于成了他们的“家”，他不必在某一刻无奈地把这公寓抛售出去，像是抛售过往的回忆。
扳倒大哥的这件事上，几乎全靠钟远。若不是他豁出性命去，在黑道白道间游走，薛世绅是不可能这么顺利上位的，林巧儿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这间公寓好似总在提醒薛世绅，这其中的曲折与故事，以及钟远的牺牲。但这一切，林巧儿都是不清楚的。
孙百合把空碗碟送下来以后又匆匆回去了，不给薛世绅任何发问的机会。这让他尤为苦闷，他觉得孙百合对他的态度侧面印证了林巧儿现在的心态。
叁个男人看了会儿球赛，其中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干脆早点休息。
一楼有两间客卧，叁个人压根没想过分配，就直接去钟远住的那间。
他们从小就玩得来，什么野营、旅行，经常叁人住一间，现在也是想都不用想的，就是为了在一个房间里可以自如聊天。
卧室里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沙发，正好分配了他们叁人。
孙磊说，“我去翻个小床垫，放在这个沙发上，睡着就不会不舒服。”
薛世绅已经懒洋洋地躺上去，摆摆手，“不用了，我睡这个，你俩睡床上。”
在叁人中，他的年纪是最大的，也把这两人当弟弟。工作上他们负责他的安全，私下他习惯了照顾他们。
钟远与孙磊不推脱，他们各自洗漱完毕，躺着闲聊，房间里的顶灯一直亮着。
孙磊开始玩他的游戏机，哔哩咣啷的音效在屋子里回荡着。钟远还半坐着看电视，两个声音夹在一起，倒是没人觉得听不过来。
薛世绅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脑子里一直在回绕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有些疯狂，但过去这段时间，林巧儿的状态实在是异常。
他的双手一直垫在脑后，越想越觉得事出有因，心中那些诡谲的猜忌好似在翻滚。为何她回来之后像是变了个人？
他猛地坐起身，看着两人，“她在米兰的时候也这样吗？经常不开心？”
孙磊放下手里的游戏机，钟远也看向他。
孙磊认真想了想，“没有啊，我觉得她挺好的。刚去的时候有点不习惯，但跟我也是有说有笑的。”
“你1月去的那次呢？”
“哦，很开心啊，我看她很习惯了，都不用我逗她。”
钟远发现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但他看着薛世绅的眼神并没有躲闪。薛世绅感觉出了一些异样的端倪，虽然现在连他自己都还找不到源头。
不过薛世绅的重点都在追问孙磊上，他甚至不多费心思去看钟远。他太了解钟远了，他话少，是个闷葫芦。
事关女人他更是连她们高兴还是生气都看不出来。
过去这两年钟远可没少挨沉雨馨的骂，都是因为没有眼力见。
跟林巧儿在一起他估计也看不出她的情绪，薛世绅就不在这种问题上为难他。
所以钟远默不作声，只跟着孙磊点头或是摇头。
孙磊把游戏机放到一旁，开始详细地讲他日常每一天都跟着林巧儿做了哪些事，出去旅游时他们如何相处。
听起来大同小异，而且林巧儿没有持续低落的状态。
这些故事，其实薛世绅先前就清楚，孙磊话多，这些叙述他已经听过了。
可以说，林巧儿与孙磊的相处模式，是薛世绅心知肚明的，他只是从来不知钟远在的那六个月他们相处的细节。
他不是没问过，钟远回答得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几乎有些枯燥，他附和孙磊的说法，“一样，她一周上叁天语言课叁天绘画课，我开车送她去，有时候交通不好就坐地铁，周末去超市采购……”
薛世绅自己听不下去了，他总觉得问题不在这里，不在这些日常之中。
他摒弃钟远干巴巴的叙述，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不是这些……”他轻声嘟囔，“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她在米兰朋友多吗？”
孙磊继续皱眉思索，钟远垂下眼眸，故意拖延时间。他对林巧儿的情况了如指掌，却不想过多得透露。
“学校里有交到朋友，她还跟同学们去逛街喝咖啡什么的。”孙磊回答。
“你有跟着吗？”
孙磊摇头，“大部分是女生，是有两个傻蛋美国人追她，我问过巧儿，她没兴趣，也没跟男生单独去过。”
薛世绅又问钟远，“你知道吗？”
“知道，”钟远听得到自己狂躁的心跳，但他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她也会请朋友来家里。”
“那个棕色头发的美国傻佬？给她带了大麻蛋糕那个？”薛世绅想起钟远以前说过，“他们还见过吗？”
“学校里见过，他不敢跟林小姐说话了，”钟远不屑地耸耸肩，“我揍了他一顿，把他扔出去了。”
薛世绅满意地哼了一声，他知道钟远虽然说得漫不经心，但那傻大个必然是鼻青脸肿滚出去的，这是钟远做事的风格。
薛世绅不由得觉得自己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钟远的眼神跟着他来回地踱步，观察他的神态。
“就没了？”他追问。
孙磊两手一摊，“我觉得都是朋友，联系方式巧儿一定还有呢，怎么了？”
薛世绅重新做回沙发上，他觉得把这个念头说出来有些荒谬，但他觉得实在没有其他猜测了。他的声音落下去，“她真的没有在那边跟谁谈恋爱吗？”
孙磊和钟远都吃惊地停顿了好几秒，虽然他们诧异的理由并不完全相同。
“怎么会？”孙磊先笑出声，“我们24小时跟她在一起啊！她跟谁谈？”
他用手肘撞撞钟远的手臂，“是不是？”
钟远“嗯”了一声。
“话是这么说没错……”薛世绅又叹气，“可她……她待我与以前不一样了……”
薛世绅知道自己的掌控欲惊人，一开始把她圈在自己身边，把她送去米兰以后也要自己的两个兄弟去盯梢。
因为他打从心底眼里清楚，林巧儿有多招人喜欢。
她随便去咖啡店打个工，必然就会被不识相的意大利佬追走。她那么漂亮，性格又温柔可人，她不是非薛世绅不可的。
他就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强行用各种手段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他给她钱，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就是为减少她的社交，减少她与陌生人的接触。
他性格里有一点多疑，这是他在巨大的家族竞争中锻炼出来的自保能力，因而他有直觉，直觉到林巧儿在米兰的生活故事里的偏差。
但他把这个念头说出来以后，也不得不自感荒谬地自嘲着笑，“算了，当我没说，睡吧。”
她能跟谁谈恋爱呢？就像孙磊说的，她身边24小时跟了个肱二头肌比她脑袋大的壮汉，她怎么可能有时间和空间去跟谁发展亲密关系？难不成还是暗中的柏拉图式恋爱？
他关掉卧室里的灯，重新躺回到沙发上。
他瞪着天花板，与此同时，钟远也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钟远想着当初自己为何想要隐瞒，最后的答案是他坚持的理由。他确信林巧儿会得到最好的生活，是他希望看见的。
钟远没想到自己几乎把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