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

仿佛本身就知道一般，那些潜藏在灵魂里的记忆碰到熟悉的字眼，自动苏醒了。
它为变异的嗜血藤，不仅能吸食精血，更能吞噬魂魄，犹如饕餮，却无饕餮之能。
幼生期脆弱而漫长，更因为常年吸食魂魄精血，体内怨力纠缠，灵力虽厚却斑驳，如附骨之髓，纵然它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在天劫下苟活。
它上一次就被劈死了。
咦？等等！上一次？
藤小红心下迷惘，它什么时候曾渡过劫？
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流转，最终停留在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漫天的怨灵啃噬中，藤小红浑身打着摆子，仿佛魔魇一般。
“小红？”
温暖的触感从藤皮上传来，藤小红扭了扭枝蔓，它回过神，发现小主人正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怎么了？修炼出岔子了？”
一股温暖的好似三月春水的灵力从小主人的手指间传来，感受着体内躁动不安的灵力在主人温润的灵力抚慰下变得乖巧柔顺后，藤小红心中眷恋更浓。
什么天劫，什么痛楚，只要有这个人陪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怎么灵力如此紊乱？”何泠风皱起眉头，他发现自家小红修炼时总是会出不大不小的岔子，而且小红的灵力阴寒乖戾，若非他时时用灵力帮助小红，恐怕小红早就走火入魔了。
想到这里，何泠风无奈的咬破指尖，一滴鲜红色的精血流出，藤小红立刻触须一卷，将这滴精血吞了。
何泠风面色惨白，他修为不高，精血不多，损失一滴要修养大半个月，不过似乎他的精血对藤小红非常有用，一滴精血能让藤小红顺利修炼很久，所以他总会时不时的给小红一滴。
藤小红讨好般用触须舔舐了一下何泠风的脸颊，何泠风微微喘了一口气，“修炼时不要胡思乱想，认真一点，好吗？”
藤小红做忏悔状，主人的精血非常金贵，消耗太多还会影响主人修炼，它一定要克服本能魔性，最起码……最起码不能给主人添乱。
法净带着何泠风暂时居住在忘情海中的一个小岛上，忘情海里有大大小小诸多海岛，生活在这里的修士也有不少，大多散修修士组成了一个联盟，和那些大家族门派弟子互为掎角之势，法净的一位老友居住于此，正好他需要一个落脚点安置何泠风，就带着何泠风找上了门。
上门后才发现老友出外探险了，一时半会不在家，法净索性也带着何泠风出海，教导他猎杀海兽等技巧。
海兽和陆地上的妖兽大为不同，只是何泠风偏和常人不同，他几乎没有和妖兽厮杀的经验，倒是揍人的经验一大把。
法净也不走平常路，按照他的说法，天下修士灵性，人族独占五分，何泠风若能和人拼斗时游刃有余，那么区区妖兽不值一提。
海上捕杀妖兽的修士大多实力高强，和坊市那种打劫不同，这里的人拼杀起来更多了几分血腥和残忍，何泠风自己做不到偷袭他人，就只能隐匿在一旁观察这些人。
法净并不逼迫何泠风，在他看来，有些事情是水到渠成的，不到某个地步，就无法下定决心.
看了大半个月，何泠风沉默了许多，或者说虽然他知道修道之路布满荆棘，却也没想到如此直接残忍，法净虽然心疼徒弟，却也只能看着，路要自己走，他就算能撑腰，也要徒弟拿得出手。
否则那不是撑腰，而是在害人。
没几天，何泠风的脸上再度挂上了笑容，这笑容多了几分坚毅和平静，法净心下极为得意，恰好老友传信告诉他归来，法净立刻带着徒弟离开了暂居的小岛。
法净的老友是个修道之人，从天而落时，对方似乎正好放开护法大阵，何泠风看着颇为朴素的洞府，心下很是诧异。
原来师父还有如此正经他朋友？！
下一秒这种想法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一个风流美貌的道姑站在面前，她冲着法净嫣然一笑，“臭和尚，你可来了！！”
“……”何泠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十五章 孽缘
道姑号明玉，头戴黄巾，身穿深黄色暗绣日月星道服，手持白色拂尘，行走间飘渺无痕，恍若神仙中人。
只可惜一开口，就知道这道姑并非那清修之人。
法净没有理会明玉真人的调侃，他笑眯眯的道，“呵呵，小明玉，借你的地方住几天如何？”
明玉真人长眉一挑，秀美的面容上竟多了几分煞气，她似笑非笑，“你又想干什么了？”
法净很干脆，他指了指何泠风，“我新收的徒弟菩叶，要在忘情海历练一段时间，麻烦你看顾一下。”
明玉真人看向何泠风，眉头微蹙，这法净自己都一屁股麻烦不干净，居然还敢收徒弟？
嫌活着麻烦吗？
她细细打量这小娃，越看心下越震惊。
这菩叶小和尚看根骨才六七岁，却已经是炼气六层，眉目晶莹如玉，黑眸一点若星空，白净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看透了世事看淡了天下，穿着朴素的灰色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念珠，小手合十，竟有种宝相端庄之感。
明玉真人沉默良久，才道，“这绝对是抢来的徒弟！！”
“……”法净觉得很憋屈，“为什么这么说？”
明玉真人一脸嘲讽，“就凭你，还教不出这样的！”
法净一口气哽在喉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有心和这娘们干一架，偏生想到还要拜托她照看菩叶，就只得硬生生忍下。
“我突然后悔了，我就不应该开门将你迎进来的。”明玉真人见状，发出忧桑的长叹，“若是往日你早就一禅杖砸下来了，这次你居然忍住，看起来你所求很大啊！”
——真是白瞎了她这一院子的破烂，要不是知道法净来，她干嘛将洞府弄的这么烂？
法净更觉憋气，他气呼呼的道，“你答不答应？！”
何泠风翻了个白眼，有这么求人的吗？
“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繁花海萍采摘苦渡花。”
明玉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你怎么跑到忘情海了？等等！你们无因寺不是有吗？难道你要去繁花海萍？！”
法净嘿嘿一笑，默认了。
明玉真人瞠目结舌，半响才道，“你可还记得，五百年前你冲入繁花海萍，害的黑蛟王的夫人难产死亡？”
法净心虚的挪开目光，“洒家自然记得……”
“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你二进繁花海萍，却使青藻老魔走火入魔，繁花海萍里几大妖王联手追杀？”
法净缩了缩肥壮的身体，干巴巴的道，“咳咳，记得啊……”
“你可还记得，一百五十年前，黑蛟王的独女素心成年，你溜进繁花海萍采摘苦渡花，却勾引了人家小姑娘，痴心爱恋，最终黯然神伤吗？！”
法净这次不吭声了，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明玉真人的目光不算什么，可旁边徒弟那震惊的目光真心让他觉得难堪。
他不由自主的辩驳，“我只是和那小姑娘说了几句话……”
“然后在你被几大妖王痛揍的时候，那小姑娘站出来替你挨了一掌，甚至差点死掉？”明玉真人鄙夷的看着法净，“你现在告诉我，还想进繁花海萍？”
法净叹了口气，“我欠下一个人情，需要找到苦渡花……这且不提，其实我也打算去一趟繁花海萍。”顿了顿，他正色道，“我找到了一部功法，可以帮助素心温养灵脉，我惹下的孽缘，总要想办法了解，一辈子不来的确没什么，可修行到我这份上，该还的总要还掉，否则此生我必无寸进。”
明玉真人听后面色微缓，“这还差不多，不过这次你去，可真是龙潭虎穴啊！”
“有些事，必须去做。”
“也罢，那你徒弟就交给我吧。”明玉真人坦然道，“我尽可能庇护他，不过若是你再惹出事端，那些妖王和忘情海的几个老家伙出山，我也无法。”
“我知道。”法净点头，明玉真人身为元婴后期的修士，在忘情海算是一方大能，可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其他几个元婴修士联合起来，再加上繁花海萍里的几个妖王，明玉真人能保住她自己就不错了。
“你庇护他到筑基期就好。”法净摸了摸何泠风的脑袋，“菩叶，待你筑基，你就离开忘情海，启程回无因寺，一般而言筑基期修士都要出外游历，回去的路上不允许你飞行，只能徒步穿越，估计等你回寺，也能进阶金丹了。”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太了解自家徒弟的慧根和悟性了，低阶的进阶不是问题，徒弟需要的是经历和感受，而不是那厚厚的经文。
何泠风还未从法净的震撼经历中反应过来，就又被法净的决定吓住了。
他不由自主的抓住法净的袖子，仰着脑袋，怯生生的道，“师父，你不要徒儿了吗？”
法净豪迈的大笑，“怎么会不要呢？师父会陪着你的，你还记得离寺时师父说什么吗？”
他眨了眨眼，“等你结丹，师父才会继续精进的。”
当天晚上，法净交代了一些关键给何泠风，然后连夜离开了。
何泠风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有些恐慌，他不自觉的摸了摸手腕上的藤小红，慢慢的，心平静了下来。
尘世如潮人如水，总会再相见的。
第二天一早，何泠风早起，他盘膝而坐，认真的默诵经文，三藏经一遍，少林内功一遍，念完后拿着棍子开始练习棍法。
明玉真人看着何泠风，心下倒是多了几分赞赏。
就看这耐性和处惊不变的沉稳，此子定然造化非凡。
待得一套罗汉棍法使完，何泠风才发现明玉真人在一旁看了很久。
他连忙一手抱棍一手持礼，“拜见真人。”
明玉真人露出一丝微笑，“不必多礼，你师父出门，估摸着要几个月才有消息传来，你最好速度突破，毕竟以你师父的劣根性，消息传来之时也是麻烦将至之日，到时候我纵能庇护一些时日，也需要你自力更生。”
何泠风连忙再度拜服，“小僧谨遵前辈教导，定会努力修炼。”
明玉真人抿嘴一笑，“你倒是迂腐，跟在法净身边，难得竟会一板一眼的！”
何泠风闻言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种种外相，皆是虚幻，迂腐也好，洒脱也罢，我心不变，又何惧他人？”
明玉闻言大笑起来，笑声如铃，清脆悠远，“好一个我心不变又何惧他人，这才有几分法净的风采！”
她摆手，道袍翻飞，转身离开，“你且安心在此修炼，若有法净的消息，我自会告诉你。”
“多谢真人。”
何泠风自从听了自家师父的事迹后，就有种压迫感。
按照明玉真人的说法，便宜师父的麻烦很多很多，若他不快点提升实力，到时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法净一离开，何泠风立刻就将包裹里的六级五行石拿了出来，六级五行石的灵力非常浓郁纯粹，堪比上等灵石，一拿出来，明玉真人立刻就察觉到了，不过明玉真人以为这是法净留给小徒弟保命的，就没在意。
论拼斗经验何泠风并不缺，他此刻需要的是安稳潜修，一年来颠沛流离，他根本就没空闭死关，这次逮到机会，何泠风一口气闭关了三个月。
等到三个月出关时，他的修为眨眼间就变成了炼气八层，而藤小红竟已是炼气大圆满，只要何泠风进阶筑基，藤小红就能立刻进阶。
一出关，明玉真人就出现在何泠风面前。
她丢给何泠风一个巴掌大的令牌，令牌非金非木，看上去很是古朴，上面写着云冥宫三个字。
“每隔一百年，忘情海西海域就会出现一个小秘境，这秘境被称作云冥宫，只有手持令牌且修为在炼气期才能进去。”明玉真人的语速非常快，“你的修为虽然弱了点，不过我观你有一灵宠已达炼气期大圆满，进去后就算没有什么收获，也能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