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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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 顾雨和小熊清早再去陈老那的时候, 两人都觉得，陈老身上发生了些变化，他身板挺得更直，眼睛更有神采，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
教学完毕, 陈老让两人等一等。
“明天，我和启明就要去京市了。”陈老忽然说道。
顾雨一愣，陈老目光复杂地道：“我平反了，可以回去了。”
顾雨笑了起来，“陈老, 这是好事啊。”
陈老微微点头, “是啊，好事，我们这一个院子里，我是第一个，我想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的。”
“不过, 这一次, 我得谢谢你, 小雨，答应教导你们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决定。”
“就算没有我，您该回去的时候还是会回去的，不过,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我觉得您说得对，毕竟，我们这么聪明的学生可不好找了。”顾雨笑眯眯道。
“你啊。”陈老也笑了起来。
“明天你们就不用来了，我们在京市见，我把我的地址留给你，你们到了直接住到我那里，虽然地方破旧了些，还是能住几个人的。”陈老道，语气里是久违的轻松。
“不用我们早上来送您和启明吗？”顾雨问道。
“是的呀，我们力气大，可以过来送人。”小熊也热情地道。
陈老摸摸小熊的大头，“不用，都安排好了，有人送我们。”
说着，陈老拿出钢笔，写了一个纸条。
顾雨收下地址，带着小熊离开了。
走远之后，父子俩还回头，冲着还站在那里的陈老挥了挥手。
“爸爸，我们是不是也快去京市了？”小熊问道。
“差不多吧。”连陈老和陈启明都先安排离开了，他们肯定不会太晚。
事实上，比他们想象中还早，第二天一早，阮鸿就来接人了。
之前，云昭已经和村支书打过招呼，介绍信特意开的时间比较长。
顾敏对于云昭这么快就能去京市，羡慕不已，他也算是跟着云昭跑过几个地方，但是京市却从没想过。
这距离也太远了，他们这个小作坊能把业务发展到那么远？
云昭答应顾敏，如果真成功拉到业务，就把送货这事交给他了。
羡慕的可不只顾敏，知青院这边的知青们更羡慕，能和云昭说的话的知青还托云昭捎带些京市的东西。
上午，云昭一家三口收拾了各自的行礼，高金桂也过来帮忙带了不少东西。
自己家种的花生，煮好了的十几个鸡蛋，灌了几瓶子凉白开，自家做的灌肠，还给小熊套上一个红白花褂子。
“现在一早一晚天冷了，这是给你三姑家的小兰做的衣服，先给这小胖子穿穿。”高金桂笑着道。
她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她对小胖子好点，小庄同志还不得照顾自己儿子呀。
小熊气道：“我不要穿花褂子。”
高金桂立刻高声笑了起来，拍了小熊屁股一下，“你这娃子，谁说给你了，就是让你先穿穿，回来还得给小兰呢，你可得注意点别给弄坏了。”
黑胖还一身红花褂子的辣眼睛小熊：……
阮鸿将三人一路送到了火车站，连车票都是他托关系帮忙安排的卧铺。
等他们一家从京市回来的时候，未必就有这个待遇了。
“别有压力，你还是给动物做个小手术，别的不会让你动手的。”阮鸿拍着顾雨的肩膀道，是安慰也是叮嘱。
“你放心吧。”顾雨给他吃定心丸，真给人动手术他也不怕，只是给以后的顾小雨添麻烦。
现在的火车票是硬纸质的，不大的一张，火车站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是火车站工作的人员和售货员一样，也是满满的自豪感，精神面貌都非常不错。
候车室内，衣着朴素的人们大多扛着蛇皮袋，帆布大包，还有的人挑着担子。
不说他们，就是顾雨他们家，也是大包小包的。
登上绿皮火车，卧铺这边安静许多，顾雨和云昭都是下铺，小熊一米左右，处于可买票也可以不买的年纪。
不过阮鸿没有给他买，不是舍不得钱，现在只有中高级干部才能乘坐卧铺，顾雨和云昭还可以找个理由，小熊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小熊也不是很在意，他也挺喜欢和顾雨爸爸一起睡的。
硬座车厢还有好多人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坐在地上或者行李上呢。
他们家将在这里度过漫长的29个小时。
将自家的行李放好，小熊和云昭就开始忙活了，给他们的床上铺上自家带的浅色床单，自家的毯子。
现在是下午，小熊拿起火车上提供的热水壶，里面是满满的开水。
他充满期待地道：“爸爸，我们开始吃饭吗？”
在小熊看来，在七十年代的火车上，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纪念。
“吃吧，让你云昭爸爸去买点东西。”顾雨开始指使云昭。
他们是带了不少吃的，炒菜也是有的，但是顾雨也好奇现在火车上的食物。
刚铺好床的云昭抬眼看了已经半靠在床上的顾雨一眼，只能任劳任怨地去餐车了。
这时候，他们车厢的另外两个人来了，是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男的帮着女的拿着行礼，两人有说有笑，显然是认识的。
小熊抬头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两人也笑着道：“小朋友你也好，小同志好。”
人家客气，顾雨当然也很客气地打了招呼。
女人虽然有点年纪，打扮却很时髦，还烫了卷发，她笑着道：“这孩子是女孩吗？几岁啦？”
顾雨一愣，小熊也僵住了，然后他才注意到，之前只顾着生气了，大花褂子还穿着呢。
顾雨笑着给小熊解围，“是个男孩，他奶奶非给穿的，怕他冷。”
女人忍着笑道：“也是，这孩子一看就壮实。”
说着，又从行李中拿出一袋杨桃，放到桌上，“来来，小朋友，吃水果。”
顾雨推辞，“我们带了，姐你们自己吃吧。”
因为顾雨的称呼，那女人诧异了一瞬，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吃吧，我们带了不少呢。”
顾雨想了想，从行李中拿出两个竹筒，递给两人，“大哥，姐，你们尝尝我们老家的饮料，自己做的。”
是用山泉水，桃子自己做的桃子汁，放在井里一段时间，还是凉丝丝的。
因为东西并不贵重，竹筒却很青翠精致，女人带着喜爱接了过去。
云昭进来的时候，顾雨已经和两个同车厢的人互相交换了姓氏，目的地等。
小熊偷偷找了个时间将外衣脱了，他这么胖，怎么可能怕冷呀，简直气死个人。
“这是我庄大哥，哥，这是严哥，杨姐，也是去京市的。”顾雨给他们做了介绍。
云昭和他们打了招呼，将饭盒摆到了桌子上。
顾雨侧头一看，芹菜肉丝，肉片炒黄瓜，红烧肉，烧鱼片，还有一盒米饭。
香味扑鼻，即使火车上的饭菜，也并不比物美价廉的国营饭店差多少。
“多少钱？”顾雨问道。
“一共一块九，不要票。”云昭知道顾雨是打听物价。
每样都是满满一大饭盒，称得上相当实惠了。
中年男女估计受了饭菜香气引诱，起身也往餐车去了。
一家人开始吃饭，见没有其他人，顾雨低声问道：“你说，还有人跟着我们吗？”
“跟着，一个在卧铺，一个在硬座那边。”云昭同样低声说道。
顾雨瞄了云昭一眼，感情这都知道是谁了。
“还是因为你做的那俩玩具？”顾雨问道。
“差不多，可能还有我最近编的程序。”云昭道。
“你不觉得拿出来的有点太多了？”顾雨给小熊倒了杯草莓汁，开始唠叨云昭，这些东西可以记录下来，或者等78年以后再开始也行啊。
“我有什么办法，数控机床我总不能用外国的系统和程序，那样就是不一样的罪名了。”云昭回他。
“都怪你，要不是为了给你做内固定器，我怎么会想起弄数控机床。”
“你还能更幼稚点吗？”
小熊嘴巴鼓鼓的，边吃东西边观察云昭爸爸和顾雨爸爸，以后和伴侣吵架他也要努力吵赢了。
饭后，中年男女也回来了。
看到云昭和顾雨床上铺着东西，没在下铺坐着，到上铺看书去了。
小熊和顾雨开始睡午觉，云昭在他们不足一米远的地方，默默修炼，时不时看看伴侣和儿子。
火车上漫长的29个小时，他们一家也没有亏待自己，每顿饭吃的都不同，还有各种水果。
反倒是高母给准备的十几个鸡蛋，一家人费了很大劲才吃完了。
临睡前，火车上的广播再次响起来，“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有大夫在火车上吗？如果有，请尽快到9号车厢。”
顾雨睁开眼，云昭将趴在他身边睡着的小熊抱了起来，“我陪你过去。”
钱和介绍信都在身上，同个车厢的中年男女看起来还算靠谱。
即便丢失什么，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大事。
云昭还低声和顾雨道：“放心，有人帮咱们看着。”
顾雨：……盯梢的同志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顾雨到9号车厢的时候，发现这也是个卧铺车厢，有个老人昏迷了。
一个年轻姑娘正给老人做急救，手法还算专业，看样子是个医生。
周围的乘客已经被疏散了，围着的只有列车员。
一位列车员看两人过来，迎上来问道：“两位是？”
顾雨道：“我学过医，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列车员没再让他们离开，顾雨和云昭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那姑娘的动作。
“看样子不行。”云昭凑在顾雨耳朵边说道。
是不太行，那姑娘力气不够大，急救已经五分钟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间再长就不好说了，顾雨穿过列车员走了过去，“我来帮忙。”
顾雨说完之后，那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她额头的头发已经汗湿了。
她犹豫了一下，让开了中间的位置，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顾雨几乎在她让开的瞬间，没有间断地开始按压，他力气大，每次间隔完全相同。
那姑娘不断对着老人嘴里吹气，在她都开始绝望的时候，老人有了呼吸。
顾雨也停了下来，让人们先别挪动老人，他顺便又给按摩了一番。
只花了十来分钟，老人的脸色好多了。
顾雨起身，“行了，把老人家扶到床上，好好休息就行，下了车建议马上去医院，应该是过度劳累引起的。”
说完，顾雨就和云昭离开了，那姑娘张嘴想把人叫住，但是顾雨他们走得太快，转眼就没了影子。
只有跟过来的列车员不断和他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