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刁民

散会后，朱子胥、汪东信与李云道三人并排走下台阶，朱子胥爽朗笑着道：“汪部长，我也不假客气地留你吃饭了，现在大家都按八项规定的游戏规则跑，相信你也能理解。”
汪东信连忙摆摆手：“咱们还客气什么！谁不知道你们公安局的个个儿酒桶，随随便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喝翻我们组织部一桌人，饭就不吃了，不过人你可得给我照顾好！”汪东信看了李云道一眼，他到现在都没能打听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更像一个大学讲师的青年究竟跟京城里头有何瓜葛。不过他也不担心，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相信对这位空降副局长感兴趣的并不只是他汪东信一个人，总有人会或多或多地多京城打听到一点什么。
朱子胥拍了拍李云道的肩膀，开怀畅笑道：“组织上能给我们输送一员猛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放心好了！”
李云道有点儿不太习惯朱子胥的热情，但也不好太过于冷漠，当下笑着道：“汪部长，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竭力配合好朱市长做好刑侦工作！”
目送汪东信的黑色帕萨特驶出市局大门驶上大路，朱子胥才转身对李云道说道：“走，去我办公室聊聊。”
李云道研究过朱子胥的履历，也分析过其性格，照理朱子胥这样的实干派对自己这个“空降兵”应该不感冒才对，可是今天这位西湖市公安局一把手对自己似乎有些热情得过头了。不过即便如此，李云道也没有推辞，点头笑道：“好的，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摸黑，的确需要朱市长替我把把方向。”
朱子胥的办公室在市局大楼的顶楼，位于最东南角，采光极好，推门便是看到一屋子阳光。但朱子胥似乎对阳光并不好感，进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将窗帘拉了下来，一边拉着珠绳一边对同跟进来的办公室主任李明说道：“泡两杯茶来，用今年的明前龙井。”
李明似乎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反应过来：“好的好的，两位领导稍等！”
“坐啊，云道！老哥我想跟你好好聊聊，你的事迹我都研究过，不简单啊，这么年轻就碰到过这么多的大风大浪！”朱子胥大刀金马地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身子后倾，显然很享受在市局大权在握的感觉：“不要拘束嘛！你来之前，你在香港的顶头上司刘骁就给我打过电话，刘骁可不是一个眼里很容沙子的人，连他都对你赞不绝口，我相信在接下来的工作里，我们完全可以配合得很好！”
李云道仔细揣摩了一下措辞后，才诚恳道：“刘sir也是一位很好的警队领导，在他手下做事的时候，我也受益匪浅。不过这次调来西湖，能跟着您这位前辈多学点刑侦上的知识，这才是我最幸运的地方。”
“哈哈哈，刘骁果然说得不错，你这个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谨言慎行了！干咱们刑侦这一行的，太书生气了可不行，刑侦口子上的老兵，一个个都是见过血的老油条，你得拿出点气势来，才能镇得住这帮小王八犊子。”
李云道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朱子胥是民警出身，后来调到区刑侦，又去邻市刑侦口子借调了几年同，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朱子胥出身刑侦，对刑侦口子的警员有天然的好感，以他开口闭口就骂小王八犊子的习惯，可看他对刑侦线的把控度之深。
“我通知了刑侦支队，下午就在你们刑侦那边开个全员大会，到时候那帮尽给我惹事的小王八犊子就交给你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朱子胥丝毫没有掩饰表情中的不舍，“云道，跟你说句实话，我这个老大粗是从干刑侦干起的，跟你一样，是破了一个又一个案子才得了上头赏识，也才有了今天的地位。那帮小王八犊子混账归混账，一个比一个爱惹麻烦，但干起活儿来，却一个都不含糊！”
朱子胥的开诚布公倒是让李云道微微有些感动，一个人带兵之将如果连自己的士兵都不爱护，怎么能算得上一个好将领呢？
“朱市长，您的顾虑我非常理解。您放心好了，他们每一个人，我都不会亏待的。”
“都是些不错的兵啊，就看你这个将军怎么带了！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咱们市局刑侦接下来就靠你了！”
说话的空档，办公室主任李明将泡好的茶送了进来，明前龙井在玻璃杯中粒粒垂立，看上去颇是诱人。
“来，尝尝这茶，这可是明前龙井，前段日子我刚刚从曲书记那里搜刮到的。”朱子胥举了举杯子，轻轻吹着杯口的茶叶。
李云道听他提及曲书记，立刻将脑中的资料调了出来--浙北省省委常委、西湖市********曲费清，看样子朱子胥跟那位素未谋面的曲书记走得很近。
“的确是好茶！”李云道喝了一口，由衷赞道，“入口柔和清香，一等一的好龙井！”
朱子胥看了李云道一眼道：“想不到云道你也是茶道中人。”
李云道笑道：“也算不得什么茶道中人，只是对茶有过一点点的研究。”
朱子胥道：“西湖茶道中人不少，有机会带你一起跟他们坐坐。”
李云道点了点头，没有表态，今天初次见面，说话点到即止便可。
朱子胥出身草莽，相当健谈，天南海北聊了不少话题，直到李明敲门进来提醒：“朱市长，待会儿中午市里还有个接待外商的任务，您差不多时间要出发了。”
朱子胥这才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一高兴把正事儿都忘了！这样吧云道，请李明主任带你去你的办公室，缺什么就就让李主任替你安排。”
“那麻烦李主任了！”
李明是个戴着眼镜、身材偏胖的中年人，笑起来有点儿憨憨的，看样子在市局应该跟朱子胥跟得非常紧，朱子胥刚刚说完，他便点着头笑道：“朱市长您放心，我一定把李局安排妥当。”
朱子胥离开后，李明明显松了口气，笑着对李云道介绍道：“李局长，您的办公室一共有两处，一处就在这层楼，我先带您过去看看，缺什么您再跟我说，我明天就安排人去采购。另外一处办公室在刑侦那栋楼的顶楼，您分管刑侦口子，在那头也有间办公室，处理公务也方便些。”
“谢谢，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了！”李云道随李明迈入自己作为局党委班子成员、市局副局长的办公室。办公室位于走廊的另一头，正好以电梯门为轴线，跟朱子胥的局长办公室相对称，办公桌和书柜显然都是刚换的，连桌上的电脑也是新的。
李明很小心地看了李云道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的表情，这才稍稍定心道：“按朱市长的吩付，家具设施都换了新的，您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李云道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啥也不缺！”
李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这是进咱们警务系统的用户名和密码，昨天刚刚帮您申请好。”
李云道接过来放在桌上，笑道：“还是带我去刑侦那边看看吧，以后大部分时间估计都要跟他们泡在一起。”
李明微微有些错愕，别人削尖了脑袋做梦也想搬进这栋楼的这一层，眼前这位副局长倒好，居然还看不上眼，难道是作秀？
不过当他看到李云道进走刑侦支队的小楼时露出的笑容，这才觉得似乎把这位年轻人空降到暮气和草莽气颇重的刑警支队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间办公室就比作为局党委班子成员分到的那间要狭窄上许多，大小还不到那间办公室的三分之一，不过浅黄的原木家具和半旧的台式电脑倒是让李云道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李局，刑侦这边条件是稍微艰苦了些……”李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云道笑着打断。
“办公室嘛，有张桌子有张椅子就成，最多加个电脑，能用就成，刑侦主要还是靠脑子。对了，市局的技侦在哪儿办公？”
“技侦？”李明愣了一下，笑道，“就在你们这栋小楼隔壁，你们刑侦技侦多数时间是不分家的嘛……”
正说着话，“咦”的一声，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邋遢大头伸了进来，“李主任，啥风把你老人家吹到我们这里来了？”说话的大胡子男子似乎跟李明很熟络，说话的时候更一支利群烟递了上来。
李明有些尴尬地看了李云道一眼，瞪着大胡子男子道：“全局在禁烟，你这个当大队长的要以身作则。”
“哟哟哟，你这会儿装大尾巴狼了？不抽？得，这位哥们儿新来的吧，来，李主任不抽，咱们自个儿抽！”说着就把利群转扔给李云道，“饭前饭后一支烟，快乐似神仙！”
李明看得有些干着急，却也又不好出声提醒邋遢胡子，只好清了清嗓子道：“老华你来得正好，李局长今天第一天报到，你也认个熟脸，今后你们都要在李局长的麾下开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