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苏心知晓公冶翊哲很痛苦,也知晓他是爱着她的。
他这样的男人,若不是爱一个人到极致,便不可能在明知可能发生他无法挽回的悲剧的情况下,还任由着她去做了。
他这样的男人,若不是爱一个人到束手无策,便不可能在知道真相后还留了她一条性命,让她好好活到今日的。
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只是让她生了一个他和她的孩子,好把他自己逼入今日这样的绝境。再恨她,也要容忍下来,因为,她是他孩子的母亲。
他是该恨她的,如果不是她抓了魏公公,即使公冶烨胤不说出真相,魏公公也会说的。那样,所有的悲剧便不会发生了。
那样,她这样深爱着公冶翊哲不会这样痛苦,不会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的母后,不会爱她恨她到束手无策。
那样,公冶烨胤也不会死。
那样,温徽寒更不会死。
那样,她也不会这样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温苏心更恨自己。
但是啊,温苏心没有办法不恨公冶翊哲。
如果他只伤害她,她可以接受来自他的一切惩罚。可是啊,他恨她,但不杀她,却杀了她哥哥,还将他碎尸万段了。
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代替她去死了,这一生温苏心都没有办法再原谅自己,便也没有办法再原谅公冶翊哲。
“翊哲,我爱你,我很爱你你知道吗”温苏心明明含着笑却凝出了眼泪,“即使你杀了我大哥,即使你想要灭了冥狱,我还是爱你,但是啊,”温苏心吸了吸鼻子,“我却这么希望你去死,只有你的死,才是对我的解救。”
公冶翊哲弯起眉眼笑了,笑得一脸落寂,“苏心,我爱你,远胜过你爱我,你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温苏心眉眼有温柔的旖旎,“我知道的,我知道。”
他爱她,所以留她在身边,即使知晓她害死了公冶烨胤,即使知晓冥狱的秘密,却还是舍不得杀她。
他也恨她,所以只能不断地折磨着她,才能对得起他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他那死去的皇兄,对得起他死去的侄子,对得起他一直隐瞒着的云太后。
“你不知道”公冶翊哲笑得一脸温柔,“你不知道,苏心,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比较幸福,可以尽情地恨一个人,可以随意地指责一个人。”
温苏心觉得心很痛,她知晓的,一切她都知晓了,但她却终究无法告诉他,她已经知晓公冶烨胤的真实身份。
因为他是大殷的皇帝,她是冥狱的狱主,他们是敌人。
“翊哲,不要再爱我,也不要恨我,更不要给我杀你的机会,”温苏心语气放得柔柔的,眉眼弯弯的笑着,“如果你给我机会,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公冶翊哲的脸上慢慢浮上哀伤,“你便这样恨我”
温苏心唇边的笑益发深了,“公冶家灭我温家满门,你公冶翊哲更是食言杀了烨胤,你还杀了我大哥,碎尸万段公冶翊哲你又到底多恨我温家,才这样对我大哥”
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身子一震,眸子里都是痛楚。
温苏心不知晓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说他杀了公冶烨胤,对公冶翊哲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但她就是想要看他痛苦。她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是那高高在上的无情帝王,看着他露出这样真实的痛楚,她才觉得他爱过她是真实的。
“温苏心,”他的笑容十分苍白,如雪地里盛开的白梅,语气里的悲伤如涟漪一层一层漾开,“曾经我以为你要的我都给你,但现在,我才知道,你要的,我给不起”
公冶翊哲说着陡然转身,阔步走了。
他曾以为他会得到天下,他想,天下都是他的,有什么是他给不了的呢而今,他已经君临天下,却才知晓,温苏心要的,他公冶翊哲给不起,真的给不起啊
温苏心看着那个男子伟岸的背影,看着他有些轻浮无章的脚步,穿越他的背影,看见了他内心的痛苦,那痛苦不比她少半分。
爱到最后,覆水难收。
自古多情苦,他们知晓他们是相爱的,但他们更知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潇潇雨的早晨,回不去他为她摘了满宫牡丹的那个夜晚,回不去他救她的淮地,回不去她不顾一切救他的那一天。
时光从来都不给人退路,亦不愿让人知晓未来半分。
温苏心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猛地拔脚疾步跟了上去。她走得快速,一时间衣袂飞扬,身后的披帛如迎风柳枝。
只是跟到廊下,看着那个一步步迈下台阶去的背影,她却忽地顿住了脚步。温苏心扶着廊柱站了半晌,她又转身走回了寝宫,一步一步轻而稳,长长的衣摆如水曳过门槛。
那两个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再回头。唯有漫天星辰,星辰一下一下闪耀着,不管人间悲喜。
三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此间公冶翊哲又册了几个妃子,无非都是权臣的女儿。并不见他厚此薄彼,雨露恩泽,说不上谁受宠。若一定要仔细论,一个月里大抵也只见他去林贵妃那多上一次两次。
宫里两位太后,李太后疯了,云太后亲自照顾公冶昭,连公冶烨胤唯一的妹妹云阳公主也住进了开阳宫,承欢膝下。
两位皇后,公冶烨胤是公冶翊哲的侄子,温苏心自然是皇后,这名称却也就没什么好挑的了。
不过素来皇后都居于天璇宫,皇帝居于乾明宫,
只如今温苏心一直居于天璇宫,公冶翊哲和云太后都没提让她搬出。而公冶翊哲住在了天枢宫,所以他的皇后没有住在天璇宫倒也没有什么可异议的。
三年时光里,温苏心一次都不曾见过公冶昭,明明都在皇宫内,却一次都没相遇过。
只因为温苏心连着三年都不曾踏出天璇宫一步,人人都知晓思顺皇帝的遗孀瑞孙皇后就住在天璇宫,却再也不见她的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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