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如宅

墨染心里又回忆起和王白在海陵叙话的日子。王白和他聊天时，总是话里带话地问起别个。更让墨染惊讶的是，王白有好几次竟还问起墨染知道不知道听没听说二十多年前，在大翌国发生的那真震惊朝野的洛养两家之事？当时墨染听了，面上真的是掩饰不住的惊异。而且，更让墨染措手不及的是，王白待说完了这个后，还半认真半带玩笑地说起那个杨家的儿子，若论年纪的话，似乎也和自己一般大了！墨染听了王白的话，掩饰了又掩饰，忍了又忍，总是在面上不喜形于色，但到底是被王白看出一点波动来了。更绝妙的是，王白说完了，却又对着墨染，深深一叹，说道：“可惜了那洛家和杨家了。这桩案子到底又没有冤屈，其中有没有别的隐情，我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世人总是能知道。”正是因为王白这话，才让墨染疑惑王白的商人身份，才让他对王白起了更多的好奇之心。
墨染认为：如果王白真的就是大翌国的皇上，那么他从京城微服私访地下了江南，去了好几个地方，当然不会是去游山玩水，兴许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那桩案子。墨染还细心问询过了，王白下江南去的几个地方，都是当年洛家和杨家的人任职的地方。因此，通过这些个，墨染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如果王白真的是为查明当年那桩冤案而来的话，如果他真的疑惑自己是不是当年杨家那个失踪了的孩子的话，那么自己和青城瑞安来了京城，王白兴许也就知道了！
若果然如此的话，自己该怎样和王白联系上呢？还是，那这这块玉佩不管不顾地就进了皇宫里去？
墨染到底不想这样莽撞。因此，他的心里，只觉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大概王白会过来找他。
只是他心里的这番想法，现在还不能告诉了青城和瑞安。因此，墨染沉吟了一下，方就对着青城和瑞安说道：“你们且听我的就是。这狡兔三窟，何况秦国简还不是兔子，只是比兔子更狡猾的！所以，对着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恶人，咱们是一步也不能走错呀！”墨染说着说着，心里就觉得格外地沉重。这个秦国简，是他杨家的大仇人！这一步计划，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青城听了，就对着墨染说道：“大哥，难道你不想早点昭雪，早点回到海陵去么？你若执意再拖延下去的话，只怕——只怕秋漪腹中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大哥，我担心你这样拖延下去，秋漪以后会不原谅你！大哥，难道你的心里，真的不想秋漪了么？”
墨染一听‘秋漪’这个名字，心口就一痛。墨染的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对着青城说道：“青城，我的心里当然很想秋漪！我想她想得已经入了骨！但我现在到底不能回去！”不错，秋漪在自己心里，担的分量自然是最重最重。但他这个时候，到底只能将这父母大义放在前头。秋漪——秋漪，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墨染觉得：兴许，就在这几天内，王白就会来找自己了！因此，他想了一想，又对着青城和瑞安说道：“你们只管在这里安心住着，我想不过三天，你们就会看到惊喜！”
“惊喜？大哥，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墨染就道：“我是说，很快我就要付之行动了。这一回，我势必要顺顺利利。”青城听了这话，就还想再问。但瑞安见了，便给青城使了一个眼色，叫他不要再往下说了。瑞安也看出来了，表哥这回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这样说这样做。瑞安拍了拍青城的肩膀，青城见了，心里还是有点懊恼。
一时，三人吃毕了早饭，墨染便对青城和瑞安二人道：“你们现在这客栈里呆着，我想去这京城附近郊外走一走。”墨染不知何故，只想去这京城郊外僻静的地方。瑞安见了，也就对墨染道：“表哥，我知道你心里压力大。你去吧，我和青城也想出去半点事情。”墨染听了这话，也就点了点头。墨染也就出了包厢，他心里沉重，只想出去排遣排遣。墨染走到大街上，看着上午灿烂的阳光，他的心头更是凝重。
每日里，他的心其实是撕裂的。一时心里想起秋漪，一时心里就想起父母的大仇。看着这街上熙来襄往的人群，墨染的心更是寂寥。这事，街角处转过一个女子的窈窕身影，墨染见了，目光就有些痴迷。这个女子的背影，分明那么像秋漪？她会是秋漪么？墨染明知不可能，但还是想走到前头去看一看！就在他想挪过步子往前走时，嘴角忽然就苦笑起来了。不用看了，这个女子当然不会是秋漪？她怎么会是秋漪呢？秋漪现在挺着个肚子，行动儿哪里会这样快？墨染便摇了摇头，只管朝另一条更僻静的小道儿上走。
他知道，就在前方北侧二十里处，有一个叫做虞山的地方，那地方景致不错。墨染之前和青城瑞安路过那里，但因要赶路，只是未得去一看。不过，现在，他却是有时间了。虽然都是冬天，但北方的冷和南方的冷，却很是不同。南方是阴冷，北方是湿冷。不过，墨染因心里低沉，哪里顾及衣裳穿得少了？
墨染信步一直往虞山后山走。虞山在京城郊外，是一个历史遗迹很久的地方。虞山山上，有很多曲折的寺庙庵堂。几乎每走一步路，就能看到一个偏僻的小庙隐在树丛深处。墨染沿着台阶一级级地上了山，他随便寻了一个僻静的小亭子，缓缓走进那亭子里。那亭子里有现成的石桌石凳，墨染坐在一个石凳上，丝毫忘记了寒冷。
墨染看着这周遭的景致，就自言自语地道：“柳墨染呀柳墨染，你这一生大概是难以两全了！不是会失去这个，就是会失去那个！你心里固然痛苦，但我知道这最痛苦的人却是秋漪！你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狠狠地离开了她！既然如此，就不要在以后想得到她的宽恕！”墨染说着，心里更是痛苦不已。
一时，这亭子外就挂起了风，虽然不是东北风，但吹在衣襟里，却是也寒冷。墨染就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又自言自语地道：“柳墨染，你对待秋漪的方式其实是不是也错了？你自诩为保护她才这样做的！但你扪心自问，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保护方法？柳墨染，你名为保护她，其实却是伤害她！柳墨染，你愧对你立下的誓言！”墨染的心里，充满了痛苦的自责。就在这个时候，墨染仿佛听见亭子后头有个人过来的轻微脚步声。他想回头看看，就发觉那脚步声走得更近了，且他的背后，还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只听那声音说道：“柳兄，我就知道你心里郁结，会来这里！说来，咱们还是装作巧遇的好！”墨染听了这话，起初怔了一怔，然后就大吃一惊！分明——分明这个人的声音就是那——王白！
王兄，果然会是他么？墨染隐着心里的激动，一下就回过头来。这立在他背后的人，果然就是王白！但见王白一袭雪白的皮裘，立在一棵松树下，对着墨染又道：“柳兄，很好，咱们又见面了！”
墨染听了，心里更是涌起沉沉的波动，他看着王白，方缓缓开口：“王兄，为何你说你来这里算是巧遇？我只觉得这话里其实暗藏了别的玄机？”再次见到王白，令墨染的心里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王白看着长身玉立的柳墨染，就笑：“柳兄，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但又担心惹人注意，可是不是？”王白说着这话，便也信步进了亭子。他在墨染对面坐下，看着空空荡荡的石桌，就叹：“这里虽冷。但因见了你，我这兴致变又变得极好。只可惜，这桌上无酒，连一点茶叶没有。就这一点，却又令我的心里扫兴。”王白说着，便手击石桌，轻轻叩了几下。墨染见了，就笑问：“王兄，你又想做什么？你生意谈完了，因此又回京城了？”
其实，柳墨染心里想问的是：王兄，你到底是何身份？你赠我的那块玉佩，其实是皇家贵重之物吧？但话到口边，却又变回了上一句。
王白听了这话，就淡淡对墨染道：“这里冷，我想喝茶。很快，就会有人与我们献上茶的。”墨染听了这话，又看了看王白笃定的神色，也就淡淡说道：“王兄，我知道你总是会与我惊喜。”墨染一语未了，果然就见那亭子附近走来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那人进了亭子里，朝着王白恭敬鞠了一躬。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将盘子里的杯盏，缓缓放在石桌上。那人将茶盏放在石桌上后，又恭敬而去。
墨染见了，心里更是诧异，但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王白对着墨染，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悠悠说道：“柳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