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该死的，地上一个坑！”驾车的太监一半是回应，一半是咒骂。
车子又晃了两下，显然是马匹在用力，却没能将马车从坑里带出来。
“这这这，简直是‘坑姐’啊！”玲珑脱口而出。
“寇姑娘，不好意思，要麻烦二位下车，这样比较容易出来。”太监赔着笑脸掀开了马车帘子，方才的咒骂早已收得一干二净。
“没关系。”玲珑一边和气地应允，一边招呼李妈妈，“看来咱俩虽然都挺瘦，到底也还是有份量的。”
李妈妈识趣，刚刚坐定，一见玲珑要下车，立马上前相扶。玲珑还是年轻，虽努力在端着常务的架子，到底在长辈面前还是脸皮嫩了些，不好意思大喇喇地真让李妈妈扶。二人推让着，客气地下了马车。
采买在前头看到宫车出了点状况，也停了下来，下马过来帮忙。
众人一看，青石地面上，不知为何有个不大不小的坑，一块石板像是承受了重物的碾压，不堪重负地破裂了。马车一侧的轮子，便陷于坑中。
玲珑与李妈妈下了车，采买又叫了几个路人来帮忙，众人在后面一推，借着马匹前进之力，一冲而出，成功脱离那个“坑姐”的地方。
“瞧，真气人，原来我们真的这么‘有份量’，坐上面愣是出不了坑。”玲珑朝李妈妈摊摊手，笑着自嘲。
正要上车，却又看到那个让她们狠狠颠簸了一下的坑，又喊道：“等等——”
采买刚走了几步，听到她喊，又回头。
“我们颠完了，别人可不还要颠？找点石头填一下，不费事。”玲珑一边说，人也没闲着，已经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可以用来填坑的石块。
驾车的小太监一听，总不能让堂堂一个五品常务，自己去捡石头吧，更何况人家还是一纤纤弱质女流，赶紧下车帮忙吧。
刚刚帮忙推车的路人，也很热心，数人一起，捡石头，填坑，又将路面踩齐，倒也进行得一气呵成。
“这样才好。今儿是我们，身手还灵活些，万一哪天碰上个老爷子老太太，这一磕，出了危险可就麻烦了。”玲珑满意地望着重又恢复了平整的路口，心情愉快地上了马车。
她却没发现，在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冷冷地，将这一幕看了个真真切切。
玲珑的马车走远了，又一匹骏马从刚刚填平的石板路上稳健地踏过。人群中的那双眼睛望着这骏马驰过，嘴角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是姑娘从街边的店里出来，笑吟吟地迎上前去，对着正似笑非笑的那个男子道：“王爷，老板说了，屏风稍后直接送到王府去。”
这“笑容”的主人正是临川王，古铜的肤色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神情，太多的情绪都隐藏在一团深色之中，被悄悄地掩藏。
“你跟着马车回去吧，泰平稍候会将‘幻影’牵过来。”
是姑娘温顺地应了一声，径直离去。
已经拐过一条大道的宫车内，李妈妈完全没有被这一场小小的场曲给打断兴致，甚至又找到了新的点赞理由。
“人都说寇姑娘最是好心肠，今日才得以真正感受。殊不知，对亲人好，对朋友好，那还不算什么，若能像寇姑娘这样，常常想起陌生人的安危，才是真正的好心肠。”李妈妈笑咪咪的。
“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玲珑这话是真心的，她向来做事——尤其是这样的事——甚少是为了媚上，的确是出自“举手之劳”之意。
自从到了珍宝局，数日来收获的夸赞数量直线上涨，夸赞的角度也各有不同，其实有点腻了，于是转移道：“近来天气有些热了，这车马局怎么还没给马车换帘子。”
“寇姑娘可是有些热了？”李妈妈关切地问。
“正好，正好，不嫌热。”玲珑顺手将窗户上的帘子掀开些，“咦，好像快到了！”
不是好像，的确到了。
木材商人已经率众人迎了出来。这可是宫里来的珍宝局的一把手啊！
咦，居然只有两个人？还是两个女人。
对于寇玲珑的出门排场，商人有些意外。再一看到寇玲珑的样子，商人更意外。要不是采买正在一旁满脸堆笑地介绍，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妈妈带着小姐出来踏青了。
说话间，玲珑忽然望见有一人骑着马，正远远地朝这边看过来。人骑马，不算什么，可是，这马似乎有些眼熟。
玲珑赶紧转回头，只用余光注意着那个方向，是的，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
与商人的见面，波澜不惊。采买倍儿有面子，玲珑却看不上商人送的那些礼物，执意不收，把商人急得以为生意要黄。可这位宫里新上任的寇常务寇姑娘就是这么奇怪，不肯收礼，却把生意给做成了。
当然，李妈妈就不那么讲究了，该吃吃，该喝喝，该带走的也完全不含糊。于是这场会面，搭桥的搭成了，做生意的也做成了，收礼物的也心安理得地收进了，大家都很满意，连没有收礼的寇玲珑都很满意。
采买与商人果然是精心设计过的。在商人的陈列室里，商人假作不经意地介绍了很多种珍贵木材，对于外行寇玲珑来说，不啻上了一堂难得的知识普及课。寇玲珑是个有追求的人，她喜欢任何可以让自己得到提高的机会。
商人将她们送上马车，玲珑又特意留意着远远的树下。
那一人一骑，依然还在。马儿系在树下，悠闲地吃着草，那人亦在假装。他假装抚着马，背对着玲珑他们。可玲珑仅从他僵硬的肢体动作，就可以看出他的演技是多么地不自然。
他的耳朵丢在玲珑这边，玲珑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
回皇宫的路上，玲珑几次悄悄地将帘子掀开一条缝，从缝中张望着马车的四周。那匹马一如她所料，不离不弃地跟在不远处。
这次她看清了，骑马的是一位年轻人，身材高大，却十分陌生。他是谁？他胯下的那匹马，为何这么眼熟？他是在跟踪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