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哦？”芳贵嫔一边笑着，一边问，“那医书怎么说？”
好了，接下来就是小意的天下了。
小意开始用她好听的声音背诵着书上的内容。芳贵嫔手捧着《朱溪心法》，匆忙地翻，怎么都翻不到有鼻疾的那些内容。
小意赶紧停下，轻声提醒道：“贵嫔娘娘，在第三十六页处。”
芳贵嫔连忙依言翻过去，果然在三十六页处见到了那些内容。
小意见她已经翻到，便老老实实地继续往下背诵。
直到关于鼻疾的这一章全部结束，芳贵嫔原本不太大的眼睛已经瞪得上眼皮找不到下眼皮。
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小意甚至故意背错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虽然有几处小小的错误，可这一切足以让芳贵嫔震惊。
“你为何背得这么熟悉，就是为了小太监清和？”说实话，芳贵嫔有点不敢相信。
小意却敛眉垂首：“回贵嫔娘娘，正是。奴婢脑子笨，怕看过之后记不住，又觉得清和每次发病，虽说不是疼痛，却总是十分不适。奴婢便一心想给他提点儿建议，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背，终于将这段背得**不离十。”
芳贵嫔深深地望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背诵得十分不错，可见下了功夫。不过，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直接找来纸笔，将医书里最要的部分誊录下来带走，这样岂不方便。”
小意顿作恍然大悟状：“哎呀，奴婢竟没有想到！”
莫瑶没忍住，一下子“噗哧”一声笑出来。
“亏我刚刚还夸你聪明机灵，关键时刻，你就这么掉链子。”莫瑶笑骂。
这一笑，风向完全变了，再也严肃不起来了。合德殿的一切人等，都表示，小意虽然背书很用功，可脑子真的不是很灵！
芳贵嫔虽然内心失望，还比较善于掩饰。史大人却完全无法接受，为何好端端一桩私相授受的违规事件，最后竟以一个笨蛋的笑话收场。
他不知道，大凡惹上福熙宫的事件，除非事件重大，重大到龙颜大怒，然后由上头强力压下来，否则的话，福熙宫的这些人，就是有这种四两拨千金的功力。
化腐朽为神奇这种事，在福熙宫完全不是问题，史大人的思路实在很需要重新刷一下机。
芳贵嫔觉得，就这样让事情过去，未免太虎头蛇尾，完全不能体现出她的重要性。她没有跟着众人笑，而是严肃地说：“就算此次是小意护主心切，也不代表这样的做法就没问题。”
她转头望向史承儒：“史大人，看来御医院需要制订一套完整的规矩了。”
史大人一凛，知道这次的汇报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连忙肃然道：“请贵嫔娘娘指教。”
“别的不说，单看这次的借阅事件，就颇能暴露出问题。寇玲珑虽然做事不合规矩，说得却没错，能不能外借，何种人可以借阅，从来没有成文的规制，这怎么成？回去拟个规矩，对御医的要有，对御药房的也要有，对典籍房就更要有。”
芳贵嫔说到此处，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玲珑，似乎在说，对典籍房的规矩，可就是规制你寇玲珑的。
玲珑知道，贵嫔这话说得也没错。便忽略了那眼神不顾，规规矩矩地听着。反正只要不处罚自己，不处罚福熙宫，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至于规矩……天塌下来就个高的顶着，等规矩出来之后再找漏洞不迟。
说实话，寇玲珑同学前世加后辈的，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没有漏洞的规矩呢。
回到御医院，史大人恶狠狠地开了一个会。
会上宣布了诸多事项。比如，往后再借阅典籍房之典籍，除了在玲珑那里履行必要的手续之外，若有超越职责之借阅——比如说，不是御医的人要来借医书、不是主诊的御医要看诊治记录等等这种事——皆要有史大人在借阅本上签章同意，方可出借或翻阅。
若发现有违者，汇报贵嫔，逐出御医院。
好吓人，逐出御医院。储若离只怕就是这样被逐走的吧。当时也汇报了芳贵嫔么？
只怕汇报过去，也是欢天喜地赶紧点头吧。玲珑胡乱地想着，不去听那些御医们的废话。
史大人刚把新规定宣布完，李御医赶紧凑到史大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史大人闻之，深觉有理，又补充道：“以上条文，即日起实行。稍后会由李御医整理出来，书写张贴于显眼处，请各位好好遵守。”
说到此，又狠狠地看了一眼玲珑。玲珑觉得真无辜，老被这些人用这种眼神看。还没进宫就被严公公看，好不容易折腾到御医院，还要被你史大人看。
史大人一字一顿：“之前种种，既往不咎。往后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好好好，不贷，不贷。我也没打算贷。作为与会的唯一女性，玲珑与其他御医一样，毕恭毕敬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光听到，而且会谨守。
大女汉子能屈能伸，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
散会时，柯御医忧愁地望了一眼寇玲珑。玲珑想，你的忧伤只有我知道，不就是担心小意以后没法再来御医院么。可我也没办法。不过，只说不允许借出去，又没说不允许过来看，对吧。
想到此，她得意地朝柯御医扬了扬眉。柯御医正愁着往后见不着小意，看到玲珑如此得意，不禁愣住，不晓得她在得意些什么。
一切的得意，在张御医来登录怡修仪的诊治记录时，都变得微不足道。
虽然怡修仪对玲珑来说，并不是一个熟识之人。可她向来温和稳重，与莫瑶相处得也算和谐，哪怕是莫瑶最最困难之时，也从未落井下石。
不落井下石，在后宫已算美德。
所以，玲珑不可能不叹惜。为一个年轻的生命叹惜。
数位御医潜心研究《朱溪心法》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怡修仪所患，正是此医书上所载之“乳岩”。若未溃烂，或有所治。一旦溃及内脏，则回天乏术矣。然，医者，哪怕最后一丝希望，亦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