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回正殿的游廊上，“谢恩”姑娘跟在张妈妈身边，悄悄地说：“张妈妈，谢谢您给我讲了这么多唐家的事儿，下次若有机会，我们来讲讲您的故事好不好？”
“我就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个宫人，能有啥故事。”张妈妈躲闪着眼神，不去看玲珑。
“可您经历了两个皇后啊。您是如何从先皇后身边的宫人，变成永宁皇后身边的女官的？一定有很多故事。”玲珑那“八卦处处长”的功能又伺机而动，啊，好久不八卦了，福熙宫的高墙把八卦的心都给搞得抑郁了！
女官！
这两字却突然给了张妈妈启发。她双眼一亮，笑眯眯地望着玲珑。
这眼神把玲珑给看毛了：“张妈妈，你望着作甚，我脸上有花吗？”
“你脸上花开富贵，繁花似锦。”张妈妈又调侃她。
好吧，那日嫔妃宫人太监们在福熙宫站了一屋子的时候，玲珑就已经深刻感受过“繁花似锦”这四个字，看来，寇玲珑的人生最近离不开“繁花似锦”这四个字了。
还没走到大殿门口，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殿内出来。是肖珞，后面跟着槐安。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还是碰面了。
肖珞见到玲珑远远地走过来，停下了脚步。玲珑要是踌躇不前，未免太着痕迹，只得硬着头皮往肖珞的方向走去。
然而，有人悄然停下了脚步，是张妈妈，她善解人意地给二人留了一方空间。槐安也悄无声息地不知去了哪里，廊下终于只剩肖珞和玲珑。
肖珞渐渐长成了一个更为成熟的男人。一袭深蓝色锦袍，身型已从原先的高大玉立，变得更加骨格清癯。他看上去不像养尊处优的王爷，多了些行走江湖的风霜，和心有千秋的内敛。
一个曾经俊朗洒脱的肖珞，已经悄然变成了最迷人的大叔。嗯，年轻的大叔。大叔或许不一定是年龄，而是那份阅历和内心散发出来的迷人魅力。
“谢谢……”短短的两个字，从玲珑的喉间溢出，滚烫滚烫。这场营救，又岂是谢谢二字可以报答；这场营救，也只有谢谢二字可以表达。
肖珞望着玲珑。她的婴儿肥已渐渐收去，娇俏感也逐渐隐入肌体底下，明媚的五官，开阔的表情，让她成了一个稍带英朗的美人。
“受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语带嗔怨。
“我们要各自好好生活。”
肖珞明白了她的意思，各自好好生活，说明若不是走投无路，在她看来，其实已成陌路。他说不清是心痛还是悲哀，他是没有资格再去爱寇玲珑，可是，我不能娶你，难道也不能守护你吗？
“信王殿下，玲珑自知欠您太多太多，只有来世再报答。”
肖珞深深地望着玲珑，不要说来世那么远，能将现世抚平吗？
她注定要折磨他的这辈子了，无论相隔多久，他只要见她，就根本无法躲避内心的渴望。
“何曾图你的报答。你平平安安，就是对我的报答。”
肖珞说完，自知失态，尴尬地扭过头，低声道：“我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
不等玲珑的回答，他像风一样地卷走。槐安从远处望见，一跃而起，紧紧地跟上。
玲珑曾经无数次鄙视过“来世”，她总认为，这是世间男女最无聊的承诺。来世，谁能知道来世，许个来世，既不用负担任何责任，又可让自己显得情深不寿。真是包赚不赔的买卖。人只有当自己经历了生离死别，才会懂得爱的宽容；只有当自己饱尝了悲欢离合，才能理解将深深的渴望埋成一个来世的梦想。如果可以再回到过去，那个穿越之前的dj台前，她一定再也不会在面对听众的哭泣之时，内心油然升起无聊的苦笑。每一个痴男怨女的情感故事向那个简玉倾诉之时，简玉都是当事人最最无助的时候牵攀着的一根精神上的稻草。
我们不能嘲笑来世，正如不能嘲笑卑微的爱情。
皇后与淳昭仪的相谈，也已行将结束。见玲珑回来，莫瑶笑着问：“看中什么宝贝了？”
张妈妈道：“姑娘只取了一根碧玉桃花簪子。”
皇后向莫瑶道：“你福熙宫出来的，果然便像你，也是个不张扬的姑娘。”
“玲珑的张扬在别处，原就不在这些衣饰打扮上头。”莫瑶真正理解玲珑。
瑞雪在一旁已经磨蹭很久，一个小孩子，在宫里如何呆得住，一大早还没出去玩过呢。心里有点想去捉迷藏，可皇后却在宝座上端坐着，玲珑看出了瑞雪一脸的遗憾，说道：“今天外面阳光可好，公主倒是适合出去走走。”
瑞雪一听，终于有人英雄所见略同，十分高兴，对奶娘说：“对啊对啊，我们叫上蔷薇姐姐和梧桐姐姐，一块儿出去吧。你们要是不想玩捉迷藏，我们可以去找守真玩过家家。”
好没创意的游戏，皇宫里的孩子，就连游戏也比民间的孩子来得更加匮乏。
玲珑一眼望见坐在宝座上的皇后，灵机一动：“皇后娘娘勿怪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娘娘也应该多外出走动，和公主一起玩耍才是。”
“呵呵，本宫向来体弱，总是懒懒得不想动弹，若非不得已，一般也就不出去了。”皇后竟然没有生气，玲珑也够大胆，莫瑶一时有点看不明白。
却见大胆的寇玲珑没有气馁，反而又说：“越是不动弹，娘娘会越体弱，人一定要勤加锻炼，才会更健康。况且这样的春风季节，空气清新，景色宜人，娘娘总是呆在昭阳宫，这可是辜负春色啊。”
见皇后似有活动之色，莫瑶也有点明白过来，敢情上次皇后将玲珑叫到昭阳宫面谈之后，这二人似乎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微妙关系。
莫瑶随即道：“玲珑所言甚是，经常走动，反而能强身健体。皇后娘娘若是担心体力不支，可让车马局备上轿辇跟着，玩得累了，让他们抬回来，也不耽误事。”
被二人如此一劝，皇后有点难以拒绝，再加上瑞雪在一旁撒娇：“母后，陪瑞雪一起去玩嘛，蔷薇她们老是躲不好，只有我躲得最好，要让母后来找我！”
“好，那就依了瑞雪，今天母后也跟你们出去玩玩。”皇后难得一见的豪爽今日终于得以绽放。
这个队伍，乖乖，真叫一个浩浩荡荡。昭阳宫的人、福熙宫的人、还有瑞雪公主的人，还有车马局的轿辇。知道的，那是公主要出去捉迷藏，不知道的以为大王要出来巡山。
走出没多远，只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响从一宫殿后传来。太监的咒骂，女人的咒骂，乱七八糟地搅和一处。
再往前几步，便走到了弄堂口，却见是几个太监正与一个女人拉扯不清。女人赖在地上不肯前行，太监正一边骂一边拖，场面颇为不堪。
张妈妈朝身后使个眼色，奶娘与蔷薇、桐梧等公主的随从宫人心领神会，抱着公主便从另一个拐角处迅速转走，不让公主目睹这些闹心的破事，免得伤害公主幼小的心灵，留下什么童年阴影。
公主走了，宫人便可以上了。“大胆奴才，在此厮打辱骂，简直太失体统。”彩卉走上一步，大声喝道。
众人一听有人喝止，心道，哪个臭丫头如此大胆，敢干涉老子们办事。嘴里骂着：“谁吃了豹子胆……”一回头却看到了皇后和淳昭仪，顿时失了威风，将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恭敬地行礼。
地上的女人一见众人松手，顿时爬起身就要跑走，却见她身旁的太监眼疾腿快，一个绊子，将腿扫出去，女人顿时摔了个嘴啃泥，大叫道：“你个天杀的——”
皇后和莫瑶皆一惊，这声音好熟，莫不是丽婕妤？
不，她被褥夺了封号，如今叫沈丽娘。众人连忙上去，七手八脚地摁住她，绝了她逃跑的心。
“这是要将沈妇带去哪里？她不是被皇上囚禁于颐华宫？”
“回禀皇后娘娘，刚刚得到的旨意，将犯妇沈丽娘囚禁至思过堂后院，铁链穿骨，终身不释。”为首的太监回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皇上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沈丽娘置于死地了。去了后院的人，就算活着，也是死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我！”沈丽娘头发披散，嘴里刚刚摔掉了一颗牙，满嘴鲜血，状甚可怖。
皇后望了望莫瑶，却见莫瑶有不忍之色。
见皇后望自己，莫瑶清楚是何意。可她却不是以前的那种不忍，她只是见到沈丽娘的惨状，一时心中骇然，却断无相救之意，便笑着向皇后摇了摇头。
一旁的玲珑舒了一口气，这个菩萨般的淳昭仪，终于知道不再当那个愚蠢的东郭先生，去救丽婕妤这条毒蛇。见皇后与昭仪欲离去，沈丽娘顿时疯了，大叫道：“皇后救我，救我！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好多好多，都是后宫的阴谋，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