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唐

西域的大雪的确可以阻挡任何人在野外行进的企图，一望无垠的戈壁沙漠。还有高耸入云，根本找不到路的大山。在冬季里面，即便是熟悉的人也很容易在无垠的西域迷路。
韩德旺说的其实没有错，可错就错在他忘记一条。阿拉木图在下雪，并不代表整个西域都在下雪。现在就有一支队伍，已经穿越了碎叶城。
他们的前锋穿行在茫茫雪原上，顶着风雪正在艰难行进。如果云浩在这里，一定会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棉衣棉裤，甚至连马的身上也裹着棉被。棉花良好的保暖性能，让他们能够在零下二十多度的荒原上行进。
人和马嘴里都喷着热气，天上的雪花好像老天爷在筛棉絮。天地间混沌一片，可队伍还是在顽强的前进着。如果在天上看下去，就好像苍茫的雪原上流淌着一条黑色的河流。
优素福端坐在高大的大食战马上，作为大食帝国的东方总督，他有义务为大食帝国开疆拓土。向西边跟罗马人作战，那不是自己的事情。他的任务是向东，向着那个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国度进发。
冬季在西域作战非常危险，可优素福相信，危险与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一位远方来的唐人曾经说过，富贵险中求！
在他的嘴里，优素福听到了最美轮美奂的故事。为了证实他说得是真的，优素福甘愿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险。
吐出一口浓重的白气，优素福掏出一个指南针，还有上面染着血的地图。这些都是在碎叶城的战利品，碎叶城的唐人很少，只有区区几百人。自己麾下的十五万大军，只是在城下列阵。那些留着长胡子的西域仆从军，立刻就把自己的主人绑起来，然后打得鼻青脸肿的送给了新的主人。
因为大雪，优素福得到了一座完好无损的碎叶城。现在，大雪还没有停止。也就是说，他的冒险还可以继续下去。直到整个西域，都成为大食帝国的新领土。
也只有大雪，才能让唐人那种在天上飞的东西失去作用。只要靠着这场大雪，歼灭唐人的主力。即便是天气好起来，唐人也无力回天。西域距离大唐本土，比起大食来要远上很多。唐人新的远征军开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到大食。如果唐人敢追赶上万里地，嘿嘿！就算他们有那种会飞的东西，也没办法改变失败的命运。
“李！你说沿着这个方向走，咱们就能够看到阿拉木图？”优素福停了下来，询问身边一个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家伙道。
那人仔细看了看地图，又拿着指南针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肯定的说道：“对！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就是阿拉木图！我们必须加快行军，看样子雪快停了。咱们一定要在雪停之前，赶到阿拉木图。一旦雪停，那些飞艇就会升空。咱们的行踪就会暴露！
经历了长途跋涉的军队，绝对不是以逸待劳大唐骑兵的对手。只有把他们堵在城里，咱们才有赢的机会。”那个叫做李的家伙，波斯语说得很不流利。冻僵了的嘴，让他的话更加难懂。好在优素福和他在一起两年时间，彼此已经很熟悉。只要听个开头，就知道下面他要说些什么。
“抛下辎重，全部上马。一定要在雪停的时候，赶到阿拉木图。”优素福下令道。
“不！您不能这样做，寒风里面行军已经很辛苦。到了阿拉木图，咱们还要作战。商队说那里驻扎着一万多唐军，这可不是一支小的力量。据我所知，唐军在北庭只有五万多人，安西也只有三万人。能在一座城市里集中一万人，已经是重兵布防。
他们的铠甲比我们好，他们的刀剑比我们的锋利。他们有火药，还有火油……！”
“那些我们也有！”
“可士兵的体力没有了，现在应该派人前出。沿途的地方，熬姜汤，里面最好放上辣椒。奶干也放一些，士卒们喝点热的才好赶路。也能补充一下体力！”
“好吧！李！呐呀！”
“还是我去吧，呐呀够忙的了。”李阻止了优素福，亲自带着一群人拉着十几头骆驼一直向前冲了出去。
运气很好，前行不过三十多里。就看到一座松林，赶紧命令士卒们砍树。砍下的树枝堆在一起，火油泼上去之后。李，拿起一根火柴点燃。
蓝色的火苗很快引燃了干枯的松枝，大滴大滴的松油滴在火里面，飘散着阵阵松香。
大锅架在火上，铲子铲一锹白雪就往锅里面扔。虽然寒风刺骨，可火焰还是让人感觉到温暖。更多时候，这种温暖是心理感觉，而不是肉体上的感觉。
白雪很快融化成水，军卒们烤暖和了手之后。就开始从骆驼的背上往下卸东西，准备好的生姜剁两刀扔进去。奶干儿也扔进去，然后是大块大块的蔗糖，还有红红的辣椒。
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煮，很快就有古怪的味道弥漫开来。水开了，这些东西也在大锅里面翻滚。李拿着勺子舀了一口，味道说不出的怪。好喝绝对算不上，可喝到肚子里是真他娘的暖和。在这大冷天里面，暖和就已经足够了。已经有军卒经过，只要经过的军卒，都能够拿着自己的饭盆领一大勺儿。
到处是吸溜吸溜喝汤的声音，大锅不断的煮。争取每一个士卒，都能够在路上喝一口这种怪味道的玩意儿！
感受带着奶香的热浪，李摘下面具。他的脸上布满了伤疤，密密麻麻的像是爬满了红色的肉虫子。如果你仔细看，他的一只手似乎也有残疾。谁也认不出来，这就是当年的长安世家浊公子李得誉。
李家完蛋了，好不容易逃出海投奔的叔叔张仲坚也完蛋了。九死一生的李得誉从鲨鱼的嘴里逃出来，孤独的飘零在海上。直到一艘大食商船救了他！
遭遇的一切，让他只想报复。报复云浩，报复皇帝，报复整个大唐帝国。今天，他就是来报复的。他要从大唐帝国手里夺下西域，夺下大唐帝国最重要的商业通道。
如果这种想法被云浩知道，云浩差不多会笑得背过气去。
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走了几百年的丝绸之路。海船明明装的比驼队多，也比驼队要省力迅捷。而运输的成本，与驼队相比更是微乎其微。放着这样的低成本运输线不走，鬼才愿意拿命在荒漠戈壁上拼。
连续奔走了三天，队伍已经疲惫到了极致。风雪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所有人都在心里欢呼，队伍不用再鼓动，就发疯一样的冲上去。
今天是元日，远在西域戍边的士卒都在吃饺子。在西域生活的久了，甚至连长安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家乡的吃食，让人更加怀念家乡。今天是元日，是一年一度的新年。
士卒们不但有饺子，没有当值的人还可以领到酒水。当然，官家的酒如果不够喝，自己也可以买上一些。阿拉木图的胡人酒娘风骚的很，只要买上一桶酒，就会把肚皮抖得像波浪一样。那对浑圆的胸脯，更是波涛汹涌。
看得久旱的军卒们，一个个垂涎三尺。
真的有人流哈喇子！
哈喇子流多了，嘴里就感觉到渴。一壶酒不够，自然要增添一壶。于是酒娘跳得越发的卖力，酒水卖的也越发的多。
这一晚上，阿拉木图消费了海量的酒水。酒店老板累得像条狗舌头抻出老长，但还是在笑！今天晚上，赚得比平常一个月都多。
虽然街上下着雪，但却有很多醉鬼。平日里拿着鞭子的巡查，现在没有了踪迹。大过年的，难得放纵一次。这时候和人过不去，那是要结死仇的。再说，都是离家人。过年过节的时候，分外的想念家乡。做点儿出格的事情，倒也说得过去。
胡人辅兵们推着大车，将那些喝醉了倒在雪地里面的人拉起来，放到车上。衙门边上就有签押房，那里面暖和。先让他们安置一晚上，这样的天气里，喝多了在外面睡着会被活活冻死。
阿拉木图沉浸在欢乐和思乡的情绪中，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几乎所有人都在喝酒，张亮和韩德旺也不例外。往年在长安的府里，这时候皇帝的赐宴应该已经到了。家里人都要在门口那十丈高的五谷树下，跪谢天恩！
想想上前奴仆向自己弯腰施礼，恭贺新年的场景，张亮就会在心里骂一遍李泰。都是这王八蛋，自己才会来西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下雪都他娘的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连下了三天还没有一丁点儿停的意思。飘飘荡荡的雪花初看时还有些意境，现在却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晚饭之前，从城墙上下来。漫天的大雪，城墙上看不去两里地去。待在那里，跟待在都护府区别不大。
“大帅！陛下真的想撤兵？”
经过两个月的巴结，韩德旺已经成了张亮的心腹。张亮很喜欢这个有能力，又会当官儿的车骑将军。有西域的这几年资历，好好培养一下将来或许是自己的得力帮手。
和属下喝酒，是最好的拉拢机会。张亮带兵多年，自然对这一条熟稔无比。今天晚上，就拉着韩德旺喝酒吃饺子。为了说些私房话，酒桌上就他们两个人。这一下，更是让韩德旺受宠若惊。
“入不敷出！撤兵的迟早的事情，况且西域商路一年不如一年。楚公打通了海路，一船货物可比驼队多多了。现在泉州，广州成为了最为繁忙的海港。他奶奶的，那帮家伙都捞得**儿流油。老子却在这里吃沙子，在西域熬两年定然跟陛下说，去岭南好好的过两年，也好给家里捞些家底。
将来家里即便是出了败家子，好歹也能多败上他两年。”张亮无奈的叹了口气，家里的孩子都没有争气的。老二老三都有幸考上了骊山书院，却都没混到毕业。这也是张亮没有拒绝李二的原因，可不敢懈怠啊。家里还需要功勋支撑着，这一趟西域待几年。好歹李二会给个说法，多年的君臣早就明白。这位皇帝，从来都不白使唤人。
“真的？如果国公爷不嫌末将没见识，让末将附于大帅尾翼可否？”韩德旺一听到发财，眼睛都快绿了。在西域这几年，集赞了一些家底。可跟长安那些同级别的官儿来说，简直就是超级贫困户。韩德旺有一颗执着发财的心，不可遏制！
“好说！好说！陛下一定会给老夫一个肥缺，以便补偿老夫这两年受的辛苦。你在西域多年，朝廷不会忘记你，陛下不会忘记你。这事情做得好了，老夫自然也不会看着同僚日子过不下去。你可不知道啊，长安米贵！那是一座销金窟，不管你有多少钱都没办法填满。
你在西域这些年才弄了几个子儿，想在长安好生活，难！难！难！”张亮一连说了三个难字，可把韩德旺吓坏了。
想着这时候朝廷没把自己调回去也好，不然自己在长安活都活不起。
两人聊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上来。很可惜没有猪肉馅的，只能用羊肉代替。饺子这东西，其实都是用瘦肉包不会好吃。非得五花三层的五花肉，剁碎了包饺子，那才叫好吃。
既然在西域，一切也只能将就了。将帅二人碰了一杯，就开始一边吃饺子，一边谈一些长安或者西域的趣事。韩德旺是个健谈的，说话又风趣。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聊的却非常热络。
酒酣耳热的时候，韩德旺诡异的一笑。拍了拍巴掌，立刻走进来几名穿着跟没穿一样的舞姬来。张亮虽然不喜欢西域舞姬，可现在也没办法。心里夸赞韩德旺会办事儿，喝了西域的葡萄酿，那方面的想法格外旺盛。
龟兹的旋律刚刚响起，就听到一声震天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