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唐

有了刘文静这碗老酒打底，李渊的宫宴似乎文明了许多。经常上演咸猪手桥段的刘鸿基，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案几后面。只是看着歌舞宫女的眼睛，依旧是滴溜乱转。
按礼制，云浩的座位排的比较远。但李神通认为云浩应该和他一席，于是云浩就做到了李渊的下首不远处。他和李神通的那张案几特别宽大，看起来是照顾了两人的特殊需要。
那些刘文静的徒子徒孙看到云浩是座次，心里都有些发凉。这下完蛋了，看起来职位临潼候圣眷不衰。如果没有李渊的默认，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篡改礼制。
李元吉看了一眼这些刘文静的政治遗产，又看了看魏征。佩服的点了点头，塞给了廷掖监管事一枚玉佩。然后端着酒杯，去和那些惊疑不定的官员们寒暄。
不远处李建成也是如此，他们哥俩就好像在海里捞鱼的渔夫。今天这一网下去，肯定会捞上许多有用的人。魏征这个主意好啊！不声不响，就将那些没了山头的小官儿吓成了鹌鹑。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显示出平易近人的领袖风范，自然会赢得他们的尊重。
今天混个脸熟，明天登门拜码头。三次两次，就成了太子的人。好手段，好算计。
云浩丝毫没有被人算计了的觉悟，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和李神通谈笑风生。政治这玩意，最要不得的就是站队。站对了还则罢了，站错了队，嘿嘿！整你小子没商量！就算你今天站对了位置，你敢保证明天也能站队？还乡团反攻倒算起来，往往比鬼子还狠。政治眼光和政治智慧这东西，一向都是少数人才拥有的稀缺产品。
就不相信，高高在上的李渊会看不见儿子的小动作。老狮子还没老，小狮子就想抢班夺权。很多时候，小狮子的下场就要看老狮子的心情。
心情好，打一巴掌放过你小子。心情不好，血盆大口一嘴下去连皮带骨给你吞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大唐帝国初创。开国的时候，李渊的官职封的太随意。直接后果就是导致大唐官员们的素质严重偏低，那个手往宫女裙子里伸的刘鸿基就是代表人物。
多搞些政治运动，有利于朝廷官员的迅速更迭。昨天的七品官儿，明天说不定就是五品。后天，或许因为一封奏章发配岭南。真正的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也只有快速更迭，才会不断有新鲜血液流入到朝廷这汪很深的水里。最后能在这方池子里面游的，都是一些久经考验。具备极强政治敏感性，极强政治手腕的老油条。他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女娲造人最完美的产品。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运用最高的政治智慧平衡各方利益。带领这个族群，走向盛大的辉煌。
“小子，看着歌姬发个什么愣。看好呐个了，跟老夫说一声。跟皇后娘娘给你讨了来，你家女人太少。云家可就你一根独苗，孩子还是多生养些的好。”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刚刚琢磨出点儿什么，却被李神通这老家伙打断。
老家伙的好意，需要坚决拒绝。宫里的女人就算再美，也是红粉骷髅。这他娘的就不是美人，而是他娘的人形窃听器。只要有这么个姑奶奶进门，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整天睡觉的时候，恨不得都要睁开一只眼睛。说梦话的恶习更是被严格禁止，天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就会成为将来的断头之祸。
皇帝老大想用你的时候，对你和风细雨。厌烦你的时候，挥舞起屠刀来麻利着呢。
“还是算了吧！宫里的女人到了家里，会搅得阖家不宁。还是找个小门小户的，还听话些！”
“你小子鬼灵精，可就是这件事情想差了。你是侯爵，而且还这样年青。官位想要更近一步，自然要娶世家大族的女子为妻。你当年在晋阳的时候还小，如果老夫做主，定然不会让你娶张家的女儿。
你小子有没有停妻再娶的念头？和你家那个婆娘和离，刚刚遇见独孤老婆子。听她那个意思，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你。你考虑考虑，独孤家出美人。独孤信的闺女，当皇后的就仨！”老家伙说话的时候，满脸跑眉毛。一脸猥亵的笑，没想到老家伙还有当淫媒的潜质。
“糟糠之妻不下堂，老婆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娶老婆不但要生孩子还贵在能持家。现在的就挺好，等小子想换了，再劳动王爷您的大驾。”
“啪！”脑袋上挨了一巴掌，淫媒没有做成老家伙有些恼怒。云浩严重怀疑，老家伙已经和独孤家勾搭成奸，就等着自己点头答应。
好在有宫女端上来一盘葡萄，老家伙忙着吃葡萄，这才将事情遮掩了过去。
葡萄这玩意还是西域传过来的，不过关中的水土种出来的葡萄，口感总是有些酸涩。用来酿酒，味道很像是刷锅水。久而久之，关中也就没人种这东西。野葡萄山里面有，只有猎人才会摘一些。困倦的时候，吃一颗酸涩的果子，绝对是提神醒脑的佳品。
云浩知道，这是因为水土光照的原因。跟棉花的道理，似乎差不多少。皇宫里面吃的葡萄，自然不是酸涩的本地葡萄。乃是从陇右，千辛万苦运送过来的，路途中损耗惊人。一筐葡萄里面，最后能挑出来能吃的，十成里面勉强能有一成就不错了。
正因为如此，葡萄这玩意在长安那是绝对的奢侈品。也只有皇宫，能大盘大盘的拿出来。等闲人家，只有家主人才能有机会享用。
云浩尝了一口葡萄，确实很甜。这年月没有蔗糖，想吃点儿甜食只能求助于蜂蜜。这种葡萄甜里面还带着一股奶香，名字也好叫做马奶葡萄。据说是因为葡萄形状，长得像马的**。
一盘子葡萄也不多，群臣们看到葡萄立刻亮了眼睛。揪下一颗尝尝之后，手就停不下来。
在众多的官员之后，有一个人面对美食却不为所动。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的葡萄，一次手都没伸过。李渊和李神通碰了一杯，揪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正好看到这位鹤立鸡群的官员。
“陈叔达，众位卿家都在吃葡萄你怎么不吃？”李渊随口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臣家有老母，患有口干之恙。臣想着拿回去，敬奉给老母食用。”陈叔达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回答道。
云浩感觉到脑袋一阵眩晕，当些年的官儿，深知官场玄机，可你他娘的这次也太玄点儿，老子就不信堂堂江国公府，连串儿葡萄也买不起？
“陈叔达果然的孝子！大唐以仁孝立国，江国公这样的人多多益善。”李渊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陈叔达坐下。估计他也没有太多感觉，顶多这就是又一个会说漂亮话的家伙而已。
“父皇所言甚是，陈叔达外则公忠体国，内则诗礼传家。于公于私都是才堪大用之人，如今朝廷正需要陈叔达这样的仁孝之人。儿臣保举陈叔达为尚书右仆射，辅佐圣明天子，开创我大唐盛世。”李渊的话刚刚说完，李元吉立刻像闻见了血腥味儿的鲨鱼一样，从黑暗的角落里面游了出来。
“呃……！”李渊一愣，没想到李元吉这个时候提出尚书右仆射的人选。想驳斥，可自己刚刚说过陈叔达是仁孝之人。
刚想让李元吉退下去，李建成也站了出来。深施一礼道：“父皇！四弟平日里顽劣，可今天保举的人却是一位栋梁之才。我大唐以仁孝立国，尚书仆射行的是宰辅之责。这样的位置，正适合江国公这样的孝道周全之人。
而且这样的人做宰辅，也能给天下臣民做榜样。也让儿臣们学学，如何全心全意的尽孝道。不违人子之责！”
李建成站出来，李渊心里打了个突兀。李建成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遣词酌句没有一点儿瑕疵。他是储君，既是儿子也是臣子。说这样的话，也符合他的身份。
“太子殿下，仆射之责乃是国之大事。这样的事情，应该声出于庙堂。怎能饮宴之中定夺？不若明日太子殿下具名上书，这样也合乎朝廷礼制。”裴寂看到老大犹豫，知道李渊还没下定决心。赶忙蹦出来，想把事情拖上一拖。大多数时候，拖延总是比拒绝容易的多。
“裴相所言差矣，难道说此处不是庙堂？再说陛下乃是奉天承运，令出法随的天子。现在有江国公这样的贤人，贤者赋闲这可有损于陛下的圣明。”李元吉笑吟吟的把裴寂的话怼了回去。
裴寂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李元吉，什么时候这小子的言语如此犀利起来。这哪里是一个纨绔王爷嘴里面说出来的话，治世能臣也不过如此。
看到一向顽劣的李元吉，居然也能把裴寂怼得说不出话来。李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认识似的看着李元吉。今天这个儿子的表现，太让他意外了。
“陛下！齐王殿下所言有理，莫让贤者赋闲。江国公才堪大用，臣附议太子殿下齐王殿下！”
看到李元吉和李建成一起保举陈叔达，那些小喽啰哪里还不明白。尤其是那些刘文静的徒子徒孙，想抱大腿现在就是最好的投名状。胆大一些的，立刻跳出来保举。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有了带头的，自然就有跟风的。这种政治跟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将来见到太子殿下，也能说是附议过太子殿下提议。就算是没成功，李渊也不会处罚他们这些附议的官员。收益远大于投入，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那就不是当官儿的料。
跟风的人越多，场面就越发的宏大。到了最后，除了云浩李神通等有数的人之外。居然朝臣们全都站到了丹樨下，对着李渊施礼请求任命陈叔达为尚书右仆射。
李渊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种场面很像是逼宫。可偏偏自己鬼使神差的刚刚夸赞过陈叔达，很多朝臣肯定都以为自己心里也的愿意的。
“神通，你怎么看？”李渊看到只有云浩和李神通几分人还在席上，转头询问李神通道。
“皇兄！这种朝廷大事，自然是皇兄定夺。臣弟就是一个闲散的王爷，皇兄有吩咐跑跑腿办办差还凑合。朝堂大事，实在不是臣弟所长。”李神通那是成了精的泥鳅，他才不愿意自己往火坑里面跳。
开什么玩笑，跟整个朝堂作对。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在这个时候反对陈叔达做仆射。真要是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话李渊改了主意，多少人要恨自己一辈子。不干，打死也不干。
想让裴寂出头，可裴寂也变成了缩头乌龟。想让成了精的老狐狸，再变成那个好勇斗狠的晋阳宫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李渊无语，瞟了一眼云浩。无奈摇了摇头，还是太年青就不让他遭这个罪了。左右刘文静已经死了，尚书右仆射的位置也要有人去做。论才学论资历，陈叔达倒是都够。也就是他了！
“陈叔达德行高尚，尽孝勤勉，公忠体国。实乃人臣之楷模，朕！应太子所请命陈叔达为尚书右仆射。”李渊答应下来，看了一眼躬身的群臣。迈步回了自己的后宫！
“臣！谢主隆恩！”陈叔达赶忙拜服在地上，就是这一刻起。他成为了尚书右仆射，大唐的宰辅。
“吾皇圣明！”朝臣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恭送背着手离开的李渊。
“王爷刚刚怎么没推波助澜！”看着兴高采烈接受朝臣们道贺的陈叔达，云浩看看身边的李神通道。
“小狐狸精，别告诉老夫你心里怎么盘算的。一个个的当官儿都当傻了，天下谁是老大都不知道。嘿嘿！陈叔达，太子，齐王！从今天起，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