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棠别过卜仓舟,去往弟兄落脚的客栈,远远就瞧见客栈外头围了一大群人,心中起疑,挤将过去,却见两派人马峙立,包围圈中,两个身着异族服饰头领,各率人手,各俱一方,一派肃杀之气,两方人马,皆是肌肉壮硕,衣不蔽体,坦胸露背,唯一不同处,便是一方背刺盘身之蛇,一方背刺咆哮之虎,栩栩如生,触目叫人生畏。
顾少棠见这二人以仆背为凳,相对而坐,牛目相瞪,鼻孔喷张,仿佛在无形中相互较量,等着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打个昏天暗地,瞧着不太得劲,随手拉了一个正在看热闹的鹰帮手下询问,才知这客栈是叫他们鹰帮手下包了大半,剩余房数只够一帮人马入住,然而这两帮人凑巧是同时抵达,没了个先来后到的说法,罢!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深山野岭出来的异族,本就豪迈不羁,哪儿不能落脚,可偏这两帮人,巧的就是一碰头就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板盾族龙蛇巴人及廪君族白虎巴人二族,若非因着此时洛阳到处是官兵,怕误了事,早已动了手。
此际相互对峙,便是要争这客栈名额,谁也不肯让步。
顾少棠听得好笑,叹这两个蛮族,指不定就要僵持到天荒地老,倒也无甚兴致看戏,甩手欲进客栈,却闻一声嘶叫,不由顿步。
这一声喊叫来得突然,凄厉而诡异,围观之众惊吓骚动,那两名头领亦是神情震动,回身探手,从一众手下中,各自拉出了一个孩子来。
那两个孩子皆着黑色斗篷,遮挡了面目,只露出白净的颌尖,弓着身,似头痛欲裂般抱着脑袋,嘴里啊啊直叫,间或夹杂几句古老方言,不知在说甚,两个头领各自一惊,又问了一句话,那两孩子缓缓抬手,不约而同指向了站在客栈门口的顾少棠。
顾少棠满头雾水,自是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忽见两名头领双目暴睁,赫然起身,各执武器,杀气腾腾扑将过来,虽不明所以,觉着那杀气扑来也知不妙,当下纵身一退,抽剑要防,却见龙蛇头领龚林手中蛇鳞长鞭一甩,卷住她的吟雪剑,白虎头领巴山则是手扣虎爪钩,利刃凶猛冲她咽喉扫来,顾少棠仰身退避同时圈转长剑,剑刃脱出长鞭牵制,一个旋踵,足尖借力飞退几丈,只待躲过这一击,却见那虎爪钩落空扫在客栈木门上,抓破半寸有余,显见威力,不及说话,鹰帮手下见得帮主遭袭,吆喝出声,正于堂内等候的一众手下,立时全挎刀冲了出来。
两族见得开打,抓着武器扑将进来,庭中对阵,兵器铿锵相击,杀声震天,吓得客栈老板伙计面如土色,皆找了安全处躲避飞来横祸,顾少棠皱眉,怕这冲突无谓伤亡,长剑反撩,剑气冲出,震开夹击而来的两人,龚林巴山二人哪料得她武功这样高深,一时不防,被剑气催翻在地上,欲起身,猛又遭剑尖指住,不敢动弹——只闻顾少棠一声大喝:“全都给我住手!”
两族见得头领遭挟,登时停了攻击,鹰帮帮众亦抽刀回防,待顾少棠命令。
顾少棠长剑逼向二人,目光冷沉道:“我与你们有何恩怨,为何要袭击我?”
龚林与巴山反应极大,齐声怒喊:“少在那边明知故问——把七峪珠交出来!”
顾少棠一怔,这才想起身上所带的七峪珠,确实是巴人之物,思绪一转,皱了眉道:“什么七峪珠?我不知道。”
龚林巴山喊道:“灵童说了在你身上,休想狡辩!”
灵童?顾少棠瞥了一眼被两族人手各自保护在身后的孩子,斗篷下若隐若现的目光,竟都直直盯着她腰间锦囊看,才知这下真是狡辩都无法,不由发寒,暗道这七峪珠真真诡异,竟能与族人互通灵性。
龚林巴山二人所率族人世世代代为了七峪珠争夺,焉有不急着夺回的道理,瞧得灵童目光,会了意,也顾不上安危,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直扑顾少棠腰间而去。
顾少棠退避几丈,大喝一声:“慢着!”
龚林巴山扑了个空,直直瞪着她,那眼神好像要把她这夺人珍宝的土匪拆吃入腹。
顾少棠知是瞒不过去,扯下锦囊,道:“七峪珠确实在我这里,可这是别人给我的,江湖规矩,有借有还,你们总不能让我没法交待?”
“什么狗屁江湖规矩?跟我们无关,七峪珠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被你们这些汉人强盗抢了去,不还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龚林巴山互看一眼,这关头倒是结上了默契,齐齐起身扑过来抢,这两个汉子高壮得像两只大熊,扑过来的架势就跟两座大山似的,堵得人无路可逃,顾少棠足踏步法,灵巧躲避间,只笑道:“你们可真会栽赃嫁祸,这七峪珠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族人内乱才会落到汉人手里的?”
龚林巴山爆喝一声,长鞭爪钩,俱个击冲而出:“少说废话,把七峪珠还来!”
顾少棠昂臂奋剑一挡,兵器接力猛沉,便知他们是动了真格,非抢不可,心念一转,哼笑道:“你们着急什么?我既非巴人,这七峪珠便于我无用,看着好玩而已,又卖不了几个银子,我才不稀罕呢!还给你们也可以,只不过……”她目光往两人身上一扫,露出有些伤脑筋又有些好商量的表情:“我该还给谁呢?”
龚林巴山同时大喝出声:“给我!”
喊罢又是同时收腔,双双脸色一沉,怒目一视,电光火石之间,二话不说,撩起架势开打,见着头领动手,原本合力围攻鹰帮手下的两族人手,立时重又分裂两派,相互击杀起来。
顾少棠一招挑拨得手,丝丝坏笑,背着手如闲庭散步,这边躲一下长鞭,那边避一下爪钩,优哉游哉,叉着腰跟鹰帮手下一起看武戏,瞧着他们乒乒乓乓打了半天,从庭中直打到客栈大堂里,噼里啪啦地摧椅毁桌大搞破坏,忽而皱眉一想——这没桌吃饭多麻烦,于是这才抬步过去,踏入大堂,目光一瞥,一定,猛一抬脚就把一张八仙桌踢得腾空而起,猛一掌打在桌沿,那龚林巴山缠斗正激,哪里能防飞来之桌,虎背熊腰的两个人,登时被厚重的八仙桌撞倒,抱作一团卡在了桌下,欲起身,竟半点抬不动,只觉顶上阴影笼罩下来,抬头却见顾少棠正半蹲在桌上,低头看着他们,托着腮眯着眼笑:“打够没有?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
这两汉子跟深山野猴似的,哪里听得懂人话,猛就要起身,顾少棠足下赫然施力,八仙桌前两足登时断裂一半,咔咔两声,压着两人胳膊卡回原地,顾少棠稳蹲在斜桌上,暗下催动内力,力如山压,叫他们挣扎不得,仍旧眯着笑:“两位大哥,要不要……和我谈谈?”
这两人越看着她那人畜无害的笑越是发毛,未及说话,觉她足下凝劲,残缺的桌脚发出危险的嘎吱响声,知这桌脚再折下来,卡住的就该是他们的脖子,登时也不得不示弱,俱个喊叫:“谈!谈!我们谈!”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顾少棠并没有立刻放过,仍旧蹲在桌上不动,盘手道:“我对你们族中的事情,或多或少知道些,我猜你们到这里来,不只为了七峪珠,也是为了抓到青罗蛊女,对不对?”
龚林巴山听了这话,愣愣互看一眼,知她有内幕,犹豫片刻,才便道出了实情。
原来这青罗蛊女,先是偷走七峪珠,于龙蛇巴人而言为叛族者,后又血洗廪君族,于白虎巴人而言是血海深仇,这两族人,便是踏遍江湖都要来找她算账的。
顾少棠听罢内情蹦下桌去,轻巧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合作?”
龚林巴山早已被卡得气闷,登时虎吼用劲,啪啪几声挣裂了八仙桌,屑尘中互瞪一眼,互殴一拳,这才爬将起身忿忿道:“你凭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和你这个外人合作?”
顾少棠好整以暇道:“这青罗蛊女诡计多端,你们背井离乡追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抓到她,难道不着急?我这个外人,刚好有笔账要跟她算,我且还有这么多人手,多一些人帮手,你们抓到她的机会就更大,何乐不为?”
龚林巴山被说得心服口服,全无理由无法反驳,张了张嘴:“那……”
顾少棠知他们要说什么,侧开脸悠闲打断道:“这七峪珠嘛,在抓到青罗蛊女之前,便还是由我保管着,省得你们又为这个打起来误了正事,成不成?”
龚林巴山二人虽勇猛尚武,脑筋却是转不灵的,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只能呆呆应了。
就此,一场纷争,暂且平息。
顾少棠瞧这荒山野岭出来的两族人,服不蔽体,行不蹈矩,看着也不像付得起账,叹了口气,只便把他们身上仅有的钱财搜刮个精光,自个再添补了些许不足,唤了掌柜,把这店中损失的账清算了,省得公堂对簿,再惹麻烦。
因而这一日,便成了这龙蛇白虎二族,在分裂数百年后,破天荒的第一次和平共处。
当夜,鹰帮威武二人率领弟兄,打探了消息回来,虽未能查到青罗蛊女的踪迹,倒也有了些收获,于是相聚一室,秘密交谈——只道这洛阳城严密把守,并不全因青罗蛊女的事,乃是近日内,将有位大人物到访,据说乃是皇家之人——而至于英雄大会的调查之事,倒也有了新的进展,说是江湖有密令,称那统治西域的东察合台汗国已联合西面的周边汗国,与东面的鞑靼瓦刺乃至于建州女真各部族签署了盟书,欲秘密部署军事,伺机以包围之势,谋夺中原天下,因着此事传闻甚可信,穆渊已在英雄大会中选取了一众高手,派往亦力把里,便是要调查此事真伪,若为真实,便要伺机夺取这份盟书作为证据,揭露这些贡臣番邦的狼子野心。
是夜,顾少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咀嚼这些消息,想不明白。
若盟书之事是真,雨化田摆这个局,夺这份盟书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要到御前邀功?可这显然与他夺天下的计谋有冲突,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顾少棠想不定,又想雨化田取代卜仓舟在西域那些年,究竟做过些什么事,思绪纷杂间,又想起在穆府与雨化田斗剑那一夜见到的那个西域人——
雨化田交给他的锦盒里是什么东西?……那阵子,西域吐鲁番使者就在洛阳,与这事难道有什么联系?她一番联想,便想起卜仓舟,这家伙……完全被蒙在鼓里,她该怎么找机会把实情告诉他?
——等我从宫里出来,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以后只和你在一起。
脑海中突然响起卜仓舟这一句话,顾少棠双目怔怔,不由失了神。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往事历历在目,她与卜仓舟的婚事,是幼时父亲做主定下的,她懵懵懂懂,只知他是她未来的夫婿,而待到稍大一些,意识到夫婿不是一种食物的时候,已习惯了卜仓舟得意洋洋以她未来相公自居。
他退婚的原因,她隐约也知道,或是听了谁人说他武功低微与她不般配罢了,那时她不能理解他的愤怒,因他三脚猫功夫本就是事实,而至于般不般配的问题,她从来没想过,更没有想到,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口角纷争,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是他的离去。
那一夜,她藏身在房梁上,看着他向她爹退婚。
明知退婚意味着什么,她亦不知为何,并没有感到愤怒。
她呆呆坐在那里,没有出面,看着他低下头,转身离开,背影有些狼狈。
送他离开山寨那一天,他抓住了她的手,满眼的愤怒、悲哀,他说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
她何错之有?
他要走,她不过是没有挽留,他的存在因她而低微,他的光芒一直被她掩盖,好不容易他想挣脱,他想往高处飞翔,难道她还要阻止?离别之际,她心中亦有不忍不舍,可终究年少,并不当一回事,料着他终会回来。
谁知,自此一别,沧海桑田,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顾少棠爬梳鬓发,思绪纷乱,难以入眠,烦躁地起身下了床,不想点灯,只凭窗而望,一轮明月,倒映孤思。
前事俱成梦,情陷却如昨,清风拂驿道,明月照人归。
夜色中,一辆七宝雕鞍的马车,挥别凤溪镇,碾过驿道,垂穗震晃,软帐中,雨化田似有所感,靠窗而望,一轮明月,倒映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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