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日

之前摆放拍卖品的展台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台上只剩下黑色的幕布背景，而随着拍卖师的声音落下，原本一片黑的背景上忽然开始亮了，一张张人像在幕布上打出来，四张一组，从上到下一共五排！
一张张面无表情的人像在背景上停留了数秒，很快的，人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类似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即时监控画面，一共二十格，每一格分别对应之前人像中的人。
荣贵一眼看出了这些地方的背景是哪里。
是牢房！这是所有人在他们自己的牢房里的画面！
他们中有的在发呆，有的还在睡觉，有的则一脸高兴的样子，似乎在和对面的犯人聊天，而有的则在做手工。
而在这许多人之中，荣贵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克里！吉吉酒吧里那名酒保！在他犯错误把酒送错人之后、帮他收拾烂摊子的酒保！
荣贵愣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幕布上的画面再次改变。所有画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一行的文字与数字。
荣贵看的头都晕了，不过他还是勉强知道那些是关于身体各项数据的描述，身高、体重、血型这种只是最基本的，还有更加细微的，比如血管长度、厚度、血脂含量、各个脏器的围度、厚度、本人的过往病史、平日的饮食习惯等等等等，非常详细。
由于数据太过庞大，画面是一页一页播放的。
“请放心，所有供体都是自愿的，他们愿意将身体的一部分分享给更需要它们的人，以此赎罪，而这种心甘情愿下获得的供体更容易融入新环境。”
“巴洛德医生已经通过长期的研究证明这一点了。”在客人们浏览，拍卖官还这样介绍道。
“好了，事不宜迟，让我们开始新一轮的竞拍吧！”
荣贵就看到旁边很多原本之前一直低着头、简直想要睡着了的客人纷纷直起身子，前倾身体，他们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竞拍牌。
接下来，从左上角第一张照片上的人开始，场下开始竞拍了。
这个人拍卖的是他的部分肠、部分肝、部分肾脏，似乎是年龄大了一点的缘故，他并不受欢迎；
很快到了第二个人。
这是一位女性，她拍卖的竟是自己的头发！全部头皮可以切割下来参与移植，除此之外，她还提供了自己背部的完整皮肤。
荣贵当时就看到很多客人开始举牌竞拍了。
大脑一片空白，荣贵觉得眼前的一切完全不像真实的，然而拍卖进行的非常快，很快就到荣贵认识的那名酒保了。
“小梅”荣贵反射性的呼唤了小梅的名字，然后看到了静静看着拍卖台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却很茫然的小梅。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旁边拿着竞拍牌的普尔达身上。
“这个请借我用一下。”
作为被带进来的人，他和小梅是没有竞拍资格的。
已经有人开始喊价了，普尔达却还没有动作，情急之下，荣贵自己抓着普尔达的手把牌子举起来了。
这样就算参与竞拍了，他只知道这点。
“喂，我是可以帮你拍，不过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任由荣贵抓着自己的手，普尔达对他挑眉道。
“我我”荣贵说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事，然而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什么也不做。
正在被拍卖的人是他认识的人啊！还是平时经常帮他摆平客人、时不时还教他调酒的人啊！
当他待在吉吉的房间时，总能看到对方在对面走来走去，看着他刮胡子洗脸，看着他练习调酒的姿势，这是活生生的人啊！
而他参与竞拍的不是别的，而是包括心脏在内的全部内脏啊！
荣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牌子。
然而——
“普尔达都举牌了，这个货一定好。”托小梅制造的听力系统实在很发达的福，他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和之前只有零星数人举牌的情形完全不同，荣贵看到周围的“客人”纷纷把手中的牌子举起来了。
手与竞拍牌就像树叶与枝干，荣贵仿佛忽然陷入了一片森林。
与其他人相比，他抓着普尔达举起来的手几乎无法被人看到了。
他后来又举了两次牌，然而生疏的他始终无法胜过周围势在必得的客人。
“恭喜123号客人获得了本次拍卖品的所有权！”手中的小锤子重重落下的同时，拍卖官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和其他人一样，荣贵情不自禁的向那个方向望去，然后看到的人
他同样认识。
正是一开始去阿纳洛那里见过的天空城男子。
供体跑掉了的那名。
手掌一下子从普尔达手上的竞拍牌上松开，荣贵有些不知所措了。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就像一场梦。
他看到人鱼了。
一种传说中半人半鱼的生物，原本以为只在童话中才有，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真的。
被关在巨大的鱼缸中，也是一件拍卖品。
“这是霍安比思人，数量不多，见到一头就少一头，喜欢的请尽快下手。”伴随着拍卖官充满蛊惑性的声音，现场又是一阵小**
。
再然后，拍卖品却变成了小孩子。
“这些孩子是野猫，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他们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买回去，用做什么用途都可以，不会有任何法律责任”
荣贵茫然的听着拍卖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说的每个字他都懂，然而又听不懂。
今天接收的东西超过他的承受力了，他跑了出去。
“在拍卖场门口右侧的铜色雕像旁等，哪里也不要去。”就在他跑出去之前，他听到小梅这样对他说。
点点头，荣贵就这么跑出去了。
推开大门，门外非常幽暗，就是普通的牢房样子。
布置华丽灯光绚烂的拍卖场就像一个噩梦，被他关在门外了。
找到小梅说的那座铜色雕像，荣贵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他一动不动了。
他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然而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就那么蹲在那里，蹲到他自己都快和旁边的雕像融为一体了。
他依稀感到拍卖场的门似乎再次开了，然后大批人流从里面走出来，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他看到很多脚，从他眼前走过去了。
然后，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停下来了。
熟悉的鞋子，熟悉的小脚丫，还有熟悉的双脚之间拖了一条尾巴一样的充电线。
“小梅”荣贵一下子把前面的人抱住了。
然后他也被对方反手抱住了。
小梅的头重重靠在荣贵的肩膀上，最后反而是荣贵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真可怕。”荣贵终于把自己心中的恐惧说了出来。
小梅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贴的离荣贵的手又近了一些。
有一双脚站定在了两人身前，嘴里吸溜吸溜喝着一杯看起来很好看的饮料，普尔达站到了他们旁边。
饮料是主办方送的，所有拍到货品的客人在领取自己战利品的时候都可以领到一杯。
普尔达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上则拎了一个小小的精美礼盒。
看着相拥的两名小机器人，普尔达又吸溜吸溜了两口饮料，半晌道：“你们两个太白了，不适合这种地方。”
“我已经拿到了手术款。”他举了举那个精美的礼盒，然后道：“手术会在三天后进行。”
“由我出手，这次手术应该万无一失，等到手术结束之后，你们两个就带着自己的身体赶紧离开吧。”
“给你们两个建议。”
“或者去最底层的地方，最黑暗的的地方。”
“或者就去高塔之上。”
“塔底深处，或，塔顶之巅。”
“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这两个地方适合你们这样的小白。”
说完，又是一阵吸溜吸溜的喝饮料声。
普尔达慢悠悠的向前走了。
抬头看看普尔达的背影，荣贵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也赶紧走吧。”
“赶紧去找吉吉，然后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办吧。”
就这样，与普尔达告别之后，两名小机器人火速赶到了地下九十九层。
“什么？那个家伙居然做了这样的事吗？”几乎在听到荣贵对自己叙述的话的瞬间，吉吉就整个人跳起来。
脸上的妆上到一半，裙子也还卡在腰上，这样的吉吉看起来有点可怕。
他的表情变了好几次，最终，仿佛做了一个非常慎重的决定似的，他忽然将双手搭在荣贵身上了。
“我说那个家伙怎么现在还没过来叫我，他应该是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能这么放着他不管，我得去看一看他。”
吉吉这么说着，荣贵连连点头。
“可是你也知道，这里虽然明面上很自由，可是实际上有很多狱卒。”
“他们看起来是客人，不过实际上一直在监视我们。”
“我一旦离开会被立刻发现，这个这个”
吉吉咬了咬嘴唇，最终目光决然的看向荣贵：“想来想去只能拜托你了。”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能不能拜托你装成我的样子，替我待在这里呢？”
“不用出去，就说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就好。”
“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拜托你了！”
吉吉认真地看向了荣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