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日

“小孩子要乖一点才可爱，不是每个路人都有好耐心的。”
目送男子离开，普尔达将左腿架在右腿膝盖上，闲闲道。
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更瘦了。
被父亲抛下的小女孩哇哇大哭着，普尔达挖了挖耳朵，他按了个铃，没多久就有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从隔壁牢房进来，然后把小女孩驾走了。
完全无视哭闹的小女孩，普尔达只是和新进来的男人说道：“我说约尔，我不是说了我离开的时候让你把房间给我清扫一下吗？这就是你清扫后的房间？”
“对，我的清扫能力就这样，嫌不好你去雇其他人啊！”完全没有被雇主挑刺应该有的惶恐感，大汉哼了一声，蒲扇大的手单手就把小姑娘拎了起来。
“好吧，其他人的打扫能力还不如你呢”普尔达抓了抓头：“我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怕我呢？别人多少都有点怕我啊”
“哼有求于你的人才会顾忌你，我的身体这么好，活的绝对比你长，搞不好你死了还可以把你埋一埋，自然用不着怕你。”说完，便利落的走人了，汉子完全没有多和普尔达说话的意思。
普尔达就耸了耸肩。
伸出手指在空出来的台子上敲了敲，他示意小梅可以把冷冻仓搬上来了。
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普尔达就在旁边坐着，沉重的冷冻仓是小梅一个人扶上台子的。
直到小梅把冷冻仓摆好，把上面的罩子除下来，然后把冷冻仓的仓门打开，普尔达这才从旁边的破烂板凳上跳下来，然后站在了台子旁边。
冷冻仓内肩并肩，头碰头摆放着两具身体。
由于只有一台冷冻仓，荣贵和小梅的身体向来是放在一起的。
荣贵的身体稍微高一点，其实，他原本比小梅高的更多一点的，可是小梅的身体即使放入了冷冻仓仍然在生长，特别是前阵子注入强力营养剂之后，小梅着实长了一大截，现在只比荣贵矮一点点而已，很快就会超过他了。
由于长时间放置在冷冻仓内，两个人的身躯都是细瘦的，然而皮肤白皙晶莹到近乎透明的地步，这是长期保养的结果，荣贵那一套又一套的保养**挨个用下来，他们的皮肤比一般人好得多。
晶莹剔透，宛若美玉一般。
加上冷冻仓内铺的是荣贵特意找来的、他们手头最好看最柔软的布，两具漂亮的身体摆在漂亮的布上，看上去就像艺术品一般。
除了荣贵脑袋上的金属罩有点煞风景以外。
脑部手术失败，他再次套上了金属罩，不过不再是之前那个，手术结束之后，阿纳洛给荣贵戴上了最新技术制作的金属罩。
小梅也戴着维生器的，不过只是覆盖住口鼻部分的初级维生器而已，而荣贵佩戴的却完全不同，明显是颅骨出现问题之人才会佩戴的特殊维生器。
当这样两个人同时放在一起的时候，一般说来，几乎不用怎么判断，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病人是戴着面具型维生器的荣贵吧？
就算放在冷冻仓里的人都是身体有问题的病号，但是，从外表来看的话，人们一般都会认为荣贵的病情要严重的多。
然而——
“你们要我医治的人是哪个？”居高临下看着冷冻仓内的两具人类身躯，普尔达挑了挑眉毛，道。
“很明显是戴着头盔的那个吧？”刚刚驾着小女孩出去的大汉约尔又推门进来了，虽然长相完全不像清洁工，不过他现在确实像模像样的穿着围裙、戴着套袖、手里还拎着一套全套清洗工具。
显然，他是回来打扫卫生的。
“戴着头盔的明显看起来病很严重。”拿起抹布准备去清扫旁边的墙壁之前，大汉还往这边瞅了一眼，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门外汉。”对于约尔的评价，普尔达只是冷哼了一声，细长的手指指向冷冻仓，他冷冷道：“这两个人中，明显是带着普通维生器的人问题比较大！”
“说吧，你在我这里挂的号到底是为了给谁治病？先声明，一个号只看一个人，下一个号要排到两年后，珀玛的人情我可已经还完了，再没有下次。”
普尔达说完，直直看向了只比台子高一点的娇小机器人。
这是一个异常沉默的小机器人。
从普尔达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言不发的跟在另一个小机器人身边，普尔达原本以为进来的会是另一名小机器人——毕竟，另一名小机器人看起来一副“能言善道”的样子，应该是两个人中间说话的人。
然而进来的却是他。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小机器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色大眼睛。
应该是一种稀有矿石制成的眼睛，随着光线明暗不同，蓝色的深浅也有微妙的不同。
此时此刻，那双沉静的蓝色大眼睛正直直看着
没有看他，那双大眼睛视线的尽头是冷冻仓内带着面具型维生器的那具身体。
“挂号是为了他。”第一次，普尔达听到了蓝眼睛小机器人的声音。
音质清冷，充满机械感，正如其他使用了机械身躯的人一样。
“这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普尔达问了对方一句。
“不。”对方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另一个人也不是你？”普尔达又问了一句。
对方如此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冷冻仓里面的两具身体都不是他嘛
谁知——
“是我。”
普尔达难得微微怔了一怔。
“挂号机会两年中真的只有一次哦你自己的身体估计撑不住两年了。”普尔达再次向对方确认道。
“请开始诊疗。”迎接他的，仍然是对面冰冷的语气。
普尔达：=-=
好吧，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啰嗦了。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情况呢
摸了摸下巴，再也不啰嗦，普尔达开始为冷冻仓内荣贵的身体触诊起来。
“他的身体基本上挺好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一寸一寸摸下去，普尔达将自己的诊断结果慢慢说了出来。
“我在申请挂号的时候，有将他的病例和就诊记录完整的发给你。”视线落在普尔达接触对方身体的手指上，蓝眼睛的小机器人一字一字说。
“我从来不看别人的诊疗记录，会影响我的判断。”普尔达不屑一顾道。
然后，蓝眼睛的小机器人就不再说了。
“他曾经是密集型波阿法特瘤患者？谁给他做的手术？居然把他脑内的瘤都切除了！这种类型的肿瘤不能切，完全可以重新塑造成为病人的新脑的！”
涉及到专业部分，普尔达再不是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急促的声音里甚至有怒意！
“就知道切！切！切！不是所有的肿瘤都是切掉才好的，很多肿瘤保存好了，完全可以改头换面成为人体系统的一部分的！”
“它们原本就是人体自然生成的部分，自然而然的存在于机体本身，毫无排异感，是最好的移植材料！”
“这么好的移植材料，居然被切除了！”
“明明已经具备相关功能了患者脑内的波阿法特瘤一定在九百颗以上！到底是谁？谁这么有毛病有耐心，把这么多瘤全部切完了！还他x的切得这么干净啊啊啊啊啊！”
说到激动的地方，普尔达居然爆粗口了。
“你怎么知道的？”面对情绪有些激动的普尔达，蓝眼睛的小机器人仍然十分冷静。
“因为经验。”捏住自己的眉心，普尔达平静了一下。
稍后，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明显冷静了一些。
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他道：“同样的例子我遇到过好几次，这种人往往应该天生伴有神经发育缺陷，本来应该或者看不到、或者听不到、或者无法说话的，或者无法行动的，没有相关神经，然而眼部、耳部、声带甚至躯体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这种人唯一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就是脑内天生的瘤。”
“波阿法特瘤。”
“你做成功过这种手术？”蓝眼睛小机器人继续直直注视着他。
“当然，做过五起。”普尔达骄傲的说。
“肿瘤被切除后、需要重建脑内结构的手术也做过？”小机器人追问道。
“当然，这种手术甚至更简单一些，起码比用肿瘤架构新脑要简单。”普尔达回答。
然后，他对面的蓝眼睛小机器人就点了点头：“很好，那他的手术就拜托你做了。”
非常微妙的，普尔达有种自己被试探筛选了的感觉。
明明面对诸多大人物也丝毫不为对方气势所动的他，在面对这台小机器人的时候，竟微妙的有种自己一直落在下风的感觉。
普尔达抓了抓头。
“请开价吧。”蓝眼睛小机器人平静道。
他的表情乃至声音，全都太平静了，平静到仿佛他什么东西都可以拿的出来，普尔达的要求完全不会让对方皱一皱眉头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有点让人不爽。
本来他打算开价一亿的，这样一来，他反而不想找对方要钱了。
眼珠转了转，普尔达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小机器人的蓝眼睛上。
眉毛微微一挑，他微微笑了：“我想到要什么了。”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我最近刚好想要将耳朵上的耳钉换成一对蓝宝石耳环呢。”
非常漂亮的眼睛，一定是对方挑选了很久，又磨啄了很久才造出来的。
他就是想要看到对方为难的表情。
微笑着，普尔达看着对方抬起头来，然后——
非常爽快的，对方将两颗眼珠从眼眶里掏出来了。
“给你。”手掌中托着两颗蓝色眼珠，小机器人仍然一脸平静。
黑洞洞的眼眶直直朝向普尔达，机器人用冰冷的声音对他道：“现在我们可以商量手术日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