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鸾

越想越想不通，她索性便将心事放下。不管那两位有着怎样的图谋，终归是会显露出来的，而七姨娘上赶着来讨好自己，想必是看出了其中有什么好事，以为自己就要飞黄腾达了才会如此，所以尽管她语焉不详，但却必定是看好自己的。
九娘子本就有几分笃定，太后和皇后如此“厚爱”应该不是什么“祸事”，至少在别人眼里看来应该是什么“好事”，如今又从七姨娘的行为上得到了支持，便更加轻松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么？
如此，九娘子便一心放到了跟教养嬷嬷学习规矩的事情上。那上官嬷嬷着实刻板，便是一个敬茶的动作都要反复练习上百遍，若不是还有家中事务时不时要来找九娘子处理，她怕是真的要被这位教养嬷嬷给折磨死了！
其实上官嬷嬷也并不是个不通世情的人，真正不通世情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皇宫那样的地方生存下来，并且熬到如今这种地步？她早已看出九娘子心计颇深，在这陈家大宅里也算是头一份了，就连那位名义上的大夫人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当下更是投注了双倍的努力在这礼仪教导之上。以她的判断，这种女孩儿要不就落魄到死，要不就荣耀一世，决计不会是平庸平凡之辈。而如今九娘子已经入了太后和皇后的法眼，将来可以预期必定是会一飞冲天的，自己这会儿能够跟她结上善缘也是个缘分，说不得以后就会有什么好处，哪里还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又是一月过去。这一个月里，九娘子又被叫进宫去了两次，都是太后和皇后亲自接见的，但却并未过夜，不过说了些话，赐了午膳之后就被放出宫来。但即便如此，还是给了人一种十分受宠的印象，现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都在流传着，侍郎陈启郡的女儿的到了太后和皇后的青睐，以后必定会飞上枝头云云。
而在这样的气氛中，九娘子在陈家的地位愈发玄妙起来。虽然不过是大夫人认养的女儿，但如今谁还敢再说起她本是个歌伎的女儿这种话？下人们对她无不逢迎巴结，就连四哥儿、五哥儿都要对她忌惮三分，像小时候那样嘲弄她是再也不敢的了，就连六哥儿都连带着受了惠，在小主子们之中的地位节节升高，再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这天，九娘子刚上完上午的课，还没来得及回去休息，便见丹砂笑着走来，说道：“九姑娘，奶奶让您过去一趟呢，说是有事相商。”
九娘子抿嘴一笑，道：“母亲有什么事，但只吩咐就是，还说什么商不商的！丹砂姐姐，不知是什么事情这么急？”
丹砂笑道：“这个奴婢可不知道，九姑娘还是自个儿去问奶奶吧，奴婢可是不敢胡乱猜测主子的心思的。”
九娘子本也没打算从她口里套出些什么来，只不过找些话题来说罢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很快便来到了正院儿里。
大夫人见了她，也不等她行礼，便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着，神态亲密——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不管九娘子如何曲意讨好，她总是要让九娘子行完了礼才说话的，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显示出她的高高在上来。
九娘子心中暗自冷笑着，就听见大夫人说道：“九姐儿这几日课上得可好？累不累？上次我便跟上官嬷嬷说过，规矩虽然重要，却不能累着了人，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从小就养在我身边，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会儿要是把你给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啊！”
九娘子感激地笑笑，说道：“女儿多谢娘亲关心。不过女儿不累，上官嬷嬷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女儿如今虽然吃些苦头，可以后就会好过很多，这点道理女儿还是明白的。”
大夫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是甚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私心里自然是不希望这个庶女有什么出息的，大娘子也就不说了，若是九娘子过得比五娘子还好，一个低贱的歌伎的女儿居然爬到嫡出的女儿头上，叫她这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情何以堪？
只是如今这事情的发展已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眼看着九娘子一步步往上爬，到现在连自己都不得不对她陪着笑脸的地步，她的心中十分的不快，却也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得干咳了一声，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对了，今儿个找你来，主要是想说说你八姐姐的婚事。你八姐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我正寻思着给她找一门好夫家呢，你与她一向交好，只不知她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大夫人开口问道。
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要咬牙切齿一番了。那八娘子，看上去是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却没想到竟也有着那么深沉的心机，小小年纪就知道给自己找靠山，眼睛还那么毒辣，居然巴上了九娘子。如今九娘子身价看涨，连带着八娘子的婚事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若是随便给八娘子找门亲事，招致了九娘子的不满的话，说不得母女俩之间就要生出嫌隙来，如此一来，自己如今这么小心翼翼，刻意笼络九娘子的行为不就都白费了？
九娘子也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说道：“娘亲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了！若是八姐姐知道娘亲如此关心她的婚事，必定也会很高兴的！不过说起八姐姐心目中的理想夫婿，其实她也不曾明白说过，不过倒是有一次听她说起，似乎对那些榜上有名的学子们颇有好感。”
她的话说得似是而非，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公然讨论男人的事情还是有些出格了。即使现在她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却也不会轻易给人留下那样的话柄来！
大夫人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这还真是……“普通”的愿望啊！
一般人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姑娘们，从小到大眼界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更别说接触什么男人了，不过就是从那些话本小说里读过些不入流的荒诞故事，吟过那么一两首诗，便一门心思扎到了那所谓“才子”的憧憬里，十个有九个都会将心里渴望的夫婿塑造成风流倜傥的才子模样。
才说八娘子心机深沉呢，却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竟会被那样不知所谓的才子佳人的故事给蒙蔽了。
不过……榜上有名的学子们？
大夫人心中一动，看了九娘子一眼，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们这些小孩子啊，真是什么都敢想！那些中了进士的士子们哪个不是人们眼中理想的夫婿？每年科考下来可都不知有多少人家抢着他们呢，到如今哪儿还能有得剩？八姐儿也是，怎不早些跟我说？早些说了，我去托爹爹想想办法，或许还能给她挑上一挑，可现在……”她不由得惋惜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九娘子看了看她，笑着说道：“娘亲也莫要怪八姐姐，想来她不过也就是一种憧憬罢了，怕是自己也没想过能够梦想成真的。况且我们姑娘家，又怎好自个儿说什么婚事？没得让人听见了，说咱们家家教不好。”
这话连讽带刺，大夫人只听得眉头微皱，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她有那个心，我自然是要设法成全她的。好在我爹现在多少还能说上点儿话，我在跟哥哥们说说，看能不能找着一个条件过得去的。若是能让八姐儿嫁给心目中理想的丈夫，倒也是件善事。”
九娘子见话说到这里，便知已经差不多了。大夫人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会这般尽心尽力，否则八娘子指不定就被随便找个什么人嫁了，最多不过是成为大夫人手上的一枚棋子，为她争取更大的利益罢了。如今这副局面，已经是大夫人妥协的极限。
于是她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向着大夫人行了个礼，说道：“女儿代八姐姐谢过娘亲的关心了！回头女儿就去跟八姐姐说这好消息，她必定也会十分高兴的。”
大夫人淡淡地笑着，说道：“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不多为他想想还能怎么着？感谢什么的就不要再说了，没得闹了生分。”
九娘子急忙告罪，道：“确实是女儿思虑欠妥了。”
从大夫人处出来，九娘子果然就直接去了八娘子那里，将今日与大夫人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只听得八娘子脸颊通红，眼中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站起身来，对着九娘子便是毕恭毕敬的一礼。
九娘子不由大惊，急忙错开身子，同时扶着八娘子急问道：“八姐姐这是做什么？平白无故的向我行什么礼？”
八娘子含泪说道：“九妹妹莫要推辞，请受了我这一礼。若不是因为有你，母亲又怎会将我的婚事放在心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