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姿

就听得那丫头道：“奴婢惊扰了王妃，心里惶恐，此其一。”她看了看顾盼脸色，伶俐得接着道：“其二，奴婢的主子因着要来亭子上看风景，奴婢特意先来料理，不想王妃已在，这般一来。奴婢的主子定会败兴而归。奴婢无法完成主子的吩咐，更是不安，故而不敢起身。”
清莲冷笑：“那要跪，回去跪着你们家主子，在我们跟前跪着是为何？难不成，你这意思，只有让出这亭子，让你家主子尽兴了，你才能起身？不然的话，你只能在这里一直跪着请罪了？”
那丫头嘴上说着惶恐，嘴角却隐隐划过一丝笑意：“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指使王妃做什么，所以只能跪着。”
这丫头表面看着对顾盼恭敬的模样，嘴上却一口一个她的主子，骨子里的那股骄纵得意毫不掩饰地冒了出来。
顾盼对于她口里的那位主子，已是猜到。这受宠的果然有底气，连丫头居然都敢这么横，顾盼笑了笑，故意不去问这丫头主子是谁，只淡淡道：“她爱跪，那便跪着吧。清莲，再给我杯茶。”
清莲见来的这几个丫头都眼生，她就算再迟钝，见这模样，也有些明白。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主子，什么名份也没有，也敢这么嚣张！她虎着脸，正想发作，阿初拉了拉她袖子，对着她使了个颜色。
王妃都不闻不问，她们自然用不着多话。若是一问一答，倒是顺了那丫头的意。清莲被她拉扯，也有些会意，生生压下了嘴边呵斥的话。
那丫头跪着，满心以为会有人问她主子是谁，正等着接话，岂料那主仆几个撂下了她，自顾自说话去了，谁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那几个聊的正欢，无视于她，地上冷硬，她膝盖已生疼起来。只是话已出口，没有台阶，又不能起身，心里气恼，难不成得跪到自己主子过来么？她眼珠转了转，只得道：“王妃既然在这里小憩，容奴婢去知会主子，省得主子白跑一趟。”
顾盼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人有些好笑，这耐心也太差了，这跪着，连一时半会都撑不了，刚才又何必往上赶呢？
清莲一直瞧不到这竹苑里面的人，今儿有人露面了，她怎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刻道：“叫个小丫头去知会不就成了么？这请罪请了一半就跑了，怎对得起你家主子？”
那丫头恨恨瞧了一眼清莲，脸色僵硬起来，起来也不是，跪也不是。心里不禁埋冤自己有些轻狂了，原来传言不准，这几个也不是好对付的。于是耐了耐性子，自报家门道：”奴婢是伺候竹苑主子的，因着王妃在，而我家主子身子弱，是以奴婢不想主子受累白跑这亭子一趟，才想回去知会一声。”
这丫头看起来收敛了些，不过说道竹苑的时候，一股子傲然的劲就透了出来。
清莲“噢”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区区竹苑从不出来的的一个下等丫头，那怪连王妃也不识得。”她又哼了哼道：“一会要跪，一会要走，除了没有眼力，还没有个定性。”
那丫头何曾受过这等奚落，咬了咬嘴唇，眉毛一挑，正想回嘴。她后面跟着的小丫头突然转头望去，脸上现出喜色来，对着她轻声道：“听音姐姐，主子来了。”
那丫头听闻，脸上也现出喜色来。她抿了抿嘴，努力压下了脸上的喜悦，这会儿怎么咬牙也得坚持跪着了。
下边的人很快就到了，有个年纪略长的丫鬟见了亭上的架势，皱着眉道：“听音，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那俏丫头听音垂下了头：“侍红姐姐，奴婢冲撞了王妃。”
那上来的一群人个个脸生得很，都不是这府里的人，原本都不认得顾盼。这一听是王妃，就都跪了下去，给顾盼行礼。
众人都跪了下去之后，就只见当中一人犹自站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款款从众人中间走出。这人来到顾盼跟前，只微微弯了弯腰，福了一福：“陆萱儿见过王妃。”
这女子二十不到的年纪，肤色莹白，身形纤长窈窕。单论五官的话，算不上绝色美人，比方萧的那几房都差了些。只是神色淡然，另有一股清冷的气质，一眼瞧去，是一种脱俗出世的风韵。
略看之下，道不像叶氏嘴里所说的那么不堪，看着也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
看来方萧又换了一个口味，顾盼心里嘀咕。不过看这草草行礼的样子，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这得宠的风头就算再盛，也不该这么高调，看起来这女人似乎有些不通世故。顾盼笑了笑，明知故问：“是哪个房里的？”
那女子也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新建的观竹苑里的。”
原来这院子叫观竹苑。
陆萱儿看了看听音，眉头微微一皱，道：“这丫头平素给我惯坏了，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王妃，被罚在这里跪着？”
顾盼道：“这丫头行了礼之后便不愿起来，我也有些纳闷，她是不是平日里腿脚有些不方便？”
听见说自己腿脚有毛病，听音脸色白了白，她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顾盼又接了下去道：“不过听她说跪着是要给你请罪的，这是你们房里的事，那自然是你处置的。”
既然这女人这么不客气，自己也没必要给她好脸色看。顾盼既不说要走，也不请陆萱儿同坐，她微微抿了口茶，撇了那些人不看，自顾自看着远处风景。
陆萱儿脸色依旧淡淡，转头去看了看听音，问道：“你请的什么罪？”
听音知道自己主子是连王爷都要让着几分的，现在人来了，她腰杆顿时觉得硬了起来，却故意委委屈屈道：“主子想要来亭上看风景，奴婢奉了侍红姐姐的命，先来亭上布置。不却不想王妃已经在了，奴婢想着，这下子，可不能好好伺候主子，让主子尽心游玩了。故而心里有愧，跪着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