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姿

怎么你也来了？
营区离城区的距离颇远，路段不大好，把守也严格。这一路上，就没见什么车子往来过。
先前薛子明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也累了，换了莫劲修开车。
比起北京，渤海湾这边的冬季更是要漫长一些，临着海，也没的冷了许多。车窗外的景色还是有些萧条。
薛子明副驾驶的窗，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寒气从窗户外面扑进来，冷嗖嗖的。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收回头，哈着气将车窗关了。嘴里边也不停歇，叹着气感叹，“这才从军营出来多久？这几年在学校里边待着，什么都好过，身体素质早已经不如当年了。”他边说着，边在眼前转动着手腕。似乎想看看，自己到底还灵不灵活，有没有生锈。
莫劲修笑笑，没有多说。
这是他们这个年龄段，都有的无奈。
“怎么我当初，就没想过像你一样，急流勇退呢？”薛子明却也不管他回不回话，反正知道他在听，便自顾自的发问。
“你急流勇退？”莫劲修侧头打量了薛子明一眼，“你要做什么？同雁子一道，白手起家？”他笑笑，“雁子那样的勇气，少有人有。怕是我，如果当初没有卓远做后盾，大概也不可能这么潇洒着走的。”
“也是啊……”薛子明听莫劲修这么一说，沉了沉眼，常年拿枪，带了茧子的手摩挲了下干净的下巴，他赞叹道，“雁子好歹有无人可以企及的计算机技术在手，你对武装装备的设计天赋，也是有目共睹。”他摊摊手，有些无奈，“你看我？除了当兵，还能做些什么？”
“你今儿怎么了？这么贬低自己！”莫劲修觉得有些奇怪了。他将车速放慢了些，“很久不见你这样低迷了啊，怎么，受打击了？要说你一无是处么，那我跟雁子也就差不多了。你桑年若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去了美国，大概如今就是他们整日谈论的那些眼睛里只有钱的银行家们了。我看依你这种性格，整个金融圈怕是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薛子明是什么样的人呢？
为朋友两肋插刀，这话放在他身上，一点点都不夸张。
从前陆沉雁和安阳，他从中周旋了多少。
后来他和迟迟，也是薛子明在其中一点点的应对周全。
平日里他总是笑呵呵的，可实际上，还真的是说一不二的硬脾气。敢赌，敢搏，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的都不怕。全世界都可以背弃他，但只要他还相信你，你就还是他兄弟。
他身上有着军人所有的特质，也同样有着军人的骄傲。当然，还有军事世家带给他的倨傲和不服输。
说到底，当年他还是遵循了家里人意见选择继续走部队从军这条路，只是因为，他觉得银行家之于他，诱惑力还不够大。
他从来都是自信满满，难得看到他这般感慨的时候，也就难免，莫劲修会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谁想，他这么问，薛子明却并没准备回答。
莫劲修认真想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沫沫那边，进展的不顺畅？”
前头一直有人传，靴子看上了他们学校的女教师，也就是苏沫沫。那其实还是当初苏沫沫喝醉酒在他家过夜，他后来随口说的一句。后来几次军事学院与外界的合作，他带着苏沫沫出席了几次。
于是，这就把他们给传开了。
但事实上，他们并没什么其他事情发生，莫劲修是看在眼里的。而且，莫劲修对苏沫沫，也并不是不了解。更不用说是否了解薛子明了。
但他还是这样带着深意问了一句。
薛子明却只继续摇摇头。
莫劲修便明白了，“真的不合适？”他问。
“没有。”薛子明这回没再敷衍着他，而是轻声回了两个字。
“放不下？”莫劲修又问。
这回，薛子明就再不说话了。
莫劲修便也明白了，“迟迟也是不大愿意看到这个的。当初有流言传出来的时候，还问过我好几次。我当时笑她多心。我和雁子的意思吧。其实如果合适，是没有关系的。苏沫沫也是理智的女人，对事业要求高，家庭要求也高。真要相处下去，没准你们还真的挺不错也说不定。但感情这东西，就像迟迟说的，有时候还真没办法去凑合。”
他眼前似乎还能想起迟迟说这话的模样。瞪着眼，撅着嘴，叉着腰。埋怨他把她的朋友当衣服一样，还要细究尺寸颜色等等。
“你这老婆，有时候真奇怪。”薛子明有些忍俊不禁。
可不是么？真奇怪。各种奇奇怪怪的点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大约就是说的她罢。当初初结婚的时候，他想啊，会不会有一天，她会跟安阳一样呢？温柔贤淑，专心致志地洗手作羹汤。亦或者，跟印象中的妈妈一样，坚强能干，将家里打理得熨熨贴帖。在外，又是口碑很好的卓医生。又或者，也许，也会像钟秀琴那样，变得越来越厉害，但也会愈加的于心不忍。
可惜，都不是。
他的迟迟，是个怪胎。
她也工作，并且乐在其中。但那并不是她的全部，她从来没有期待过要做个女强人。
她也为她洗手作羹汤，为他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是迫于他的淫威，不敢过于反抗。
她也愈来愈于心不忍，越来越心善，但她从来不厉害。
她会跟他生气，会吵，会会冷战。逼急了也会吼他。她从来不像任何人，她从来自是她自己。
你在她身上，永远看不到终点。她就是一条平行线，可以往两端无尽延长，哪一端，你都摸不到边。
薛子明也看到了他渐渐转沉，渐渐温和的目光。他笑，“看到你们这样，我也真是满足了。雁子有安阳，你有迟迟，这样真的，真的挺好。”
至少不像他，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仍是孤家寡人。
“你也可以的。”莫劲修想想，很认真地回他。
“是嘛？”
薛子明却犹豫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法国外长秘密访华，秘密参观这次的渡海登陆作战，你知道吗？”
“哦？”莫劲修蹙起了眉头，难怪，曹立仁将军来了还不够，莫志国也要来。原来是有外国外长参观。
法国外长？
……那么，势必要法语翻译吧……
莫劲修瞳孔一亮，“机要翻译员，是牧莎？”
高翻局法语翻译很多，但其中无非是外交部副部长的女儿牧莎最为著名。两国交流的同声传译，重要领导人出访，也都是她带团跟随。这是，翻译这种东西时刻需要人专注，精神高度集中，对人的身体伤害颇大。早几年，她借口身体原因出国进修。年前才回来。最近说是又开始接触外交部的各项活动，不然，莫劲修也不会一开始就没考虑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