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姿

心里的小秘密在这样触不及防中被揭开，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一直都选择被蒙在骨子里的人。那样一种尴尬和害怕，不是迟迟现在就能承受的。
偏偏，从莫劲修的言语里来看，他知道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一点点。甚至，她从嫁给他的那一天起，也许，他就知道她的所有事情。她却还傻乎乎得一直在他面前藏着掩着。
这么些年，他看了她多少笑话？这些年，自己又在他面前闹了多少笑话？这些东西一下子涌进迟迟的脑海里，她发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可是，很神奇，以前觉得这些事情被莫劲修拆穿，自己可能会恼怒。可当事情真正发生这一刻，除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外，迟迟最大的感受却是松了一口气。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好像你走路的时候捡了一万块钱，你匆匆忙忙收起来，然后没走几步就会担心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看着你，会不会有人说你这是盗窃行为。当你终于熬不住了，主动将这笔钱交给警察。心里的那种踏实，自在，好像就是迟迟现在所有的了。
好像，跟莫劲修坦白，也并不是一件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原来，自己心里还是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的？
这样的想法一从心里冒出来，迟迟就怔住了。不过，却也没有征愣太久。因为莫劲修见她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已经忍不住了，转身就要离开。
“喂！”
迟迟见他离开，抖着胆子就跟了上去，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胳膊，“莫劲修，你听我解释。”嘴里，也已经喊了出来。
冬天里，长沙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一阵寒风吹过，那冰凉的湿意，视乎要浸透到人的骨骼深处去似的。迟迟体寒，一双手早就凉透了，这下又是一阵寒风，抓着莫劲修胳膊的手臂都在抖似的。
莫劲修虽在气头上，但一开始也不是抱着生气离开的态度，所以，他的步子也就停了下来。
“莫劲修！”得到他动作上的鼓励，迟迟登时欣喜了，喊他的名字的时候，都带了一点儿兴奋。
“没错，非雅是蔺非池的妹妹。我也的确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但是，这其中的缘由，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
“至于，我跟蔺非池，早已经是过去式了。孰轻孰重这样的问题，真的完全没有意义了。”迟迟扭头看着莫劲修坚毅的背影，一字一顿。
是的，没有意义了。
认识蔺非池那会儿，迟迟才18岁，高三。第一次高考模拟考，她跟蔺非池分在一个考场里。蔺非池与她相隔一个过道。
当时是迟迟他们学校第一次采取与高考相同的形式模拟考试，要涂答题卡的那种。迟迟迷迷糊糊成习惯了，哪里记得这么多呀，只知道要什么时候去考场。
语文试卷一发下来，她连监考老师的话都没听，哗啦啦地就开始做题了。没办法，每次语文考试的作文她都写不完的样子，她得赶紧腾出时间来。于是……语文考试都快完了，都要交卷子了。她才发觉自己没带涂卡的铅笔，这会子才急得团团转，带的透明文件袋都翻了个四五遍。这个时候跟人家借，天！她前面没人，左边是墙壁。后面……这样回过头去，难保不会被当成作弊的。迟迟只好火急火燎的看向右边的男孩子。
蔺非池当时都做完了卷子了，迟迟亲眼见着他将铅笔收回了透明的文件袋里。于是，趁着他侧头的时候，迟迟小心地同学，同学的喊他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男孩子也确实回过头了。
迟迟顿时欣喜，指了指他刚刚收进袋子里的铅笔，一边指着一边对着嘴形。
那男孩子也听到了，指着铅笔扬了扬。迟迟欣慰地点头。讲台上，监考老师已经下了台阶，说全体考生停止答卷，要收试卷了。
迟迟赶紧伸出手，示意那人将铅笔递过来，而且，她还怀着万分感激的笑容啊。
可是……
令迟迟心碎加心寒的是，那男孩子非但没有将铅笔递给她，反而，将文件袋往课桌的最右上边放去。那么小小的一个动作啊……却绝情的哟！真真让迟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可想而知，迟迟的语文考试，选择题全军覆没了。
“您老人家一早就说不借呀。这样，我还能麻溜地调转回去问身后的同学借。您这样将借未借的，不是耽搁人家的宝贵时间么！”
铃声一响，迟迟“騰”地站起来，对着黑黑瘦瘦地蔺非池如是吼了一声。然后不等蔺非池说话，以飞速冲了出去，屁颠屁颠买了十支铅笔回来。狠狠往桌上一拍！倒是惹得考场其他人哈哈大笑，人家蔺非池非常淡定地坐在那里，等着铃声响，继续考他的考试。
后来，两人算是结了梁子，迟迟跟他甚至有水火不容态势。可那蔺非池，却总是视她如无物，从不与她争执，从不回应她的无理取闹。然后，又总是洋洋得意地在红榜上爬在迟迟的前头。
迟迟与他在一起后，曾经有幸听到过他的解释。
人只有在近乎绝望的时候，才会有彻底新生的本领。她做事毛毛躁躁，人也迷迷糊糊，如果当初借了铅笔给她，那么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没带铅笔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错事，下次依然会忘记。反正，有人会借给她。
但是，不借给她，让她伤心绝望一次，她就会刻骨铭心地记住，下次，绝对不会再忘这样的事情。而且，只是个模拟考试，又不是真正的高考，几个选择题不填，影响不了她一辈子。
即便是高考，又怎么样？人，总得为自己的粗心负责，他又没有责任来弥补。
蔺非池，他就是有那样令人绝望的本事，又有那样让人绝望的淡定。更加有，对自己和对别人的心狠。当初，那样一份心狠，让她沦陷。后来，也是他的心狠，让她大彻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