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院外
万竿翠竹,溪水清幽,少女跟着楚洵一路分花拂柳过来,只觉此处仿佛一个山中小筑,雅致寂静,半点儿不像传闻中那五大三粗的广平王住的练武之地。
“觉得奇怪?”
楚洵将她纤细玉白的手包裹在手心来,含笑问她。
少女点点头,承认道:“与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世人都说广平王是个只会武,不会文的粗人,喝酒耍拳,打架揍人,上阵杀敌,那是没的说,可若说起诗文书画,山中赏景,月下赏花,便是一窍不通了。
不过,少女微微一笑,对楚洵道:“你和想象中的也不一样。”
世人都说楚洵不近女色,大约许多年后会成为孤家寡人,孤独终老。
可楚洵遇到了她,从前的猜测便都成了胡说八道。
楚洵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含笑道:“世人都爱以讹传讹,以偏概全,不必理会,走吧。”
两人沿着一带曲折游廊走过来,待绕过一座假山后,便见一高大英武的男子站在一方石桌前提笔练字。
笔走龙蛇,气势恢宏,堪评“颜筋柳骨”。
这样好的字,没数十年的功底,断然是写不出的。
哪里是世人口中所说那个只会打仗,不会写字的大老粗呢?
广平王听闻细碎轻柔的脚步声一阵响起,不慌不忙,待那最后一个字写完,这才将笔一收,搁在了笔山上。
“小子、笙笙,你们来了?”广平王抬起那张黝黑俊朗的脸,笑得一团
喜气道:“来……爹爹给你们烙饼吃。”
“笙笙才饮过杏仁牛乳,吃了玫瑰枣,现在吃不下。”楚洵不客气的拒绝了。
“臭小子!”
“啪”的一声,广平王宽大的手掌便拍在楚洵肩头。
顾宝笙只觉那手掌带风,溪水边的青翠竹叶都随这风沙沙作响。
然,楚洵似乎早已习惯如此,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嘿嘿嘿。”广平王见顾宝笙一眼不错的盯着他,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尴尬道:“是这孩子欠揍,爹爹我才打他的,我平日不随便揍人的。”
唉,好不容这臭小子才拐了个小儿媳妇儿回来,若是被他这么一吓,给吓走了,那可怎么好?
顾宝笙歪着头瞧了眼面无表情,眼底略有委屈之意的楚洵,不由抿唇一笑。
瞧楚洵的样子,小时候肯定老被揍的。
楚洵见小姑娘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颇为无奈道:“笙笙头一次来见你,你别吓到她了。”
“废话,这是当然了。”广平王慈爱的笑了笑,转身便拿起桌上一个宝蓝色锦盒,递到了顾宝笙面前。
“笙笙,你收下吧,这是广平王府的传家之宝。”
少女顿了顿,就见楚洵直接接在手中,放到了自己的怀里,神色淡淡的与广平王道了一句:“我替她收了。”
“楚洵……”
顾宝笙眉头微蹙,“我们还没成亲呢。”
在南齐,这传家之宝,是新婚夫妇成亲洞房后,于第二日给公婆敬茶的时候,公婆相赠。
眼下这样,其实并不大合规矩。
“笙笙,”广平王颇为焦急道:“你可不能这样啊,收了我们家东西,还要休了我们家这小子。
他皮是糙了点儿,肉是厚了点儿,可这样也经人打不是,你要是啥时候心里有气,就让他给你当沙包儿,哪儿不好啊?
还有啊,我们广平王府的厨子是宫里出来的,比宫里头那些人做的饭菜可好吃多了,你若是来我们府上,爹爹我日后天天给你做梅菜扣肉烙饼。
让楚洵这小子也天天给你做饭,好不好?”
正在顾宝笙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楚洵却声音轻缓低沉的在顾宝笙耳旁道了一句好。
少女一抬头,便见楚洵眼带笑意的看着她。
“笙笙,收下了,便是我们家的人了,以后……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不等顾宝笙反应过来,手腕上便是微凉的一只玉镯套了上来。
“好好好。”广平王哈哈笑起来,拍着楚洵的肩头道:“果然有你爹爹当年的脸皮厚啊!”
夸人有这么夸的?
顾宝笙颇为无奈,低头瞧了眼手腕上的镯子。
白皙如雪的纤细皓腕上,一只湖水般绿汪汪的镯子环在上面,但若仔细一看,那镯子在阳光下,却有些隐隐泛蓝,微微一转,内中更仿佛有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在随水涌动。
“这是?”
“是同心蛊。”楚洵认真道:“笙笙,同心蛊同生共死,若你现在不想嫁给我……还来得及。”
广平王在旁暗暗皱眉,好不容易把媳妇儿骗到手了,这是做什么啊?
这片嫩草拱手让人了,以后谁还瞧得上楚洵这头老牛啊?
广平王拧紧眉头,愁得头发胡子都要掉了。
少女眉毛一挑,“那你还想送给别人?”
“不。”楚洵缓缓道:“这镯子,认主,若你不肯要它,我便只能以死来换你自由。”
少女放下衣袖,盖住手镯,低声嘟囔道:“幼稚。”
楚洵都亲了她那么多回了,还想她嫁给谁啊?
楚洵眼底满是笑意,携着顾宝笙的手,便道:“笙笙,随我和父王去拜拜母亲吧。”
*
竹溪院内,沉水香飘,顾宝笙跟着楚洵、广平王缓缓踏入院中,沿着一条石子路走到了小佛堂前。
佛堂门大开,内中素净典雅,仿佛哪家小姐的锦绣闺阁。
地上香炉,桌上烛台,俱被擦拭得不染纤尘。
待顾宝笙抬头向前一看,整个人都不由呆愣在原地,喃喃道:“姜徳音?”
这……供奉着的,是嘉慧郡主的牌位?还是那个真正的姜徳音的牌位呢?
顾宝笙分不清楚,只疑惑的看着楚洵和广平王。
便见广平王走上前,将那牌位抱在怀里,怀念又慨叹道:“德音啊……嘉慧的女儿,是咱们的儿媳妇儿了,今儿是特地来看你的。
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是天赐良缘啊?你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顾宝笙眼底划过一丝震惊。
听广平王的意思,真正的姜徳音和嘉慧郡主也是认识的。
那……
广平王缓缓抬头,看出她的疑惑,含笑道:“你和你母亲,真像。”
顾宝笙正想开口问一问当年是怎么回事,便见广平王目光悠远的抬头望着门外的清风翠竹,缓缓道:“德音当年头一次见到你母亲的时候,也是这个天儿。”
天朗气清,水碧枫红,正是秋猎的好时节。
骏马驰骋,江山如画,养在深宫,不为人知的小公主姜徳音也头一次如此有幸的被元戎太后带出宫来了。
不过,元戎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将人带出宫来,并不是想给那真正的姜徳音挑选夫婿,只是想将她嫁给自家的侄子,好将那一大笔的嫁妆收入囊中。
当年养在深宫里的小公主,整日头戴面纱,宫人也道是因她面上有一大块胎记的缘故。
可那日,正巧路过山洞,打晕了太后侄子的嘉慧郡主,却看到姜徳音的真正面容,也将她交到了前来寻人的广平王手中。
而后,便是楚洵的亲姨母心疾突发,真正的姜徳音变成了庄亲王的亲妹妹嫁到了广平王府,而嘉慧郡主,则是代替真的姜徳音,进入宫中生活,以此躲避西戎宣平侯府的追查。
“那……”顾宝笙很是疑惑,迟疑片刻,终究没有问出口来。
既然真正的姜徳音和嘉慧郡主十分交好,又有救命之恩的情意在,两人更是各自心有所属,哪里谈得上,真正的姜徳音,是被嘉慧郡主气死的呢?
广平王看出她的疑惑,语气沉沉道:“不是嘉慧杀了德音……是景仁帝。”
景仁帝?
顾宝笙在脑中飞快的思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景仁帝心悦嘉慧郡主,而嘉慧郡主的母亲曾与元戎太后有仇,为此元戎太后曾在宫中设局,想让嘉慧郡主委身景仁帝,从此变成禁|脔。
顾宝笙只知嘉慧郡主最终是脱险了,却不知是如何脱险的,此刻见广平王满脸哀痛,这才不由神色一凛。
难道说……当初在宫中救嘉慧郡主的,是那个真正的姜徳音?
顾宝笙一抬头,便撞进楚洵的眼里,见他漆黑的眸子微微往下一垂,轻轻颔首。
广平王含泪闭了闭眼,嘴唇颤抖道:“景仁帝……他就是个畜生。”
明明认出那是广平王妃,并非是嘉慧郡主了,可为了让嘉慧郡主后悔主动回来救人,仍旧是毫不犹豫的强迫了广平王妃。
等他按着之前姜徳音的吩咐,给顾相府的嘉慧郡主送完保命药丸后,一回来,便见他的妻子躺在大堂中央,一块白布,从头盖到脚。
浓重的血腥气同淡淡的淫靡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景仁帝却只当他是粗人一个,马虎大意,也不懂那些验尸手法。
因而,景仁帝连夜下旨申斥他,说他为了青梅竹马的女子,不顾自己的发妻有孕在身,活活害死了自己的妻儿。
就连顶着姜徳音身份的嘉慧郡主也被人说成水性杨花的女人。
可谁又知道,这不过是景仁帝的障眼法呢?
待说到此处,广平王眼中满是泪水愤恨,“都怪我啊……若是当时早些把镯子给德音,也不会出这种事了。”
顾宝笙疑惑的看向楚洵,便听楚洵解释道:“种了同心蛊,终身只能与一人同房。”
若是有旁人来碰,则那人会身中剧毒,虽然种了同心蛊的人也会被蛊虫反噬,可若同种同心蛊的人用血熬药喂之,却是可以痊愈的。
顾宝笙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垂着头,语气轻轻道:“对不起。”
如果不是为了嘉慧郡主,真正的姜徳音也不会那样屈辱的死去。
“笙笙。”楚洵将她的手紧握一下,广平王便抬手擦了擦眼道:“孩子,这不怪你。”
景仁帝丧心病狂,谁能料到。
再说,广平王苦涩一笑道:“若是没有你母亲帮忙,我与德音恐怕连一日夫妻都做不成。”
照元戎太后那老贼婆的性子,该是早把德音嫁到她娘家侄子那儿,早早的磨死了德音,他哪里还能跟德音厮守那几年呢?
“你放心。”广平王抬头坚定道:“那景仁帝无情,便休怪我也无义!
你同阿洵,只管好好成亲,这皇位他当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还给别人了。”
门外的风轻轻吹进来,门口的风铃微微晃动,叮铃作响。
顾宝笙轻轻“嗯”了一声,朝那牌位跪下,拜了一拜,楚洵便拉着她的手,缓缓走出了小佛堂。
*
顾相府
顾老太太额前勒着黑底绣金线的祥云纹抹额,躺在床上,声音尖锐道:“什么?要把人接回来?
明远啊!你知不知道是谁把娘弄成这样的啊?
娘断了腰,回祖宅的路上马车还翻了,差点儿被摔死。
娘前几个月在祖宅过得是什么糟心日子,你还不知道吗?你还要把那个孽障接回来,好吃好喝的待着,你是不是想气死你娘啊!”
好不容易,那楚洵到西戎去了,她才能借着病重,祖宅无人照料被接回来,若是再让那个丫头回来,她这条老命还要不要了?
“娘。”顾明远眉头紧皱,“此事说来话长,可您这回,必得答应儿子,帮儿子这个忙,让她回到顾府来。若是她始终不肯回来,那……咱们顾家,可就完了。”
待顾明远将事情细细说了一番。
顾老太太一下子就心慌了,险些没从床上跳起来,“这么严重?”
“这是自然了。”顾明远拧眉道:“陛下亲自说的话,这还能有假?”
顾老太太撇撇嘴,心里不甘心极了,那样的孙女儿就该死在外头才是!
可她儿子的荣华富贵和顾家的名声基业要紧,她就算再不高兴,再不喜欢,也只能不悦勉强的点了点头。
不过也好,等那孙女儿回来,她吃的那些苦,总得好好清算清算,还到她身上才是!
顾明远不知道顾老太太心里的想法,只是答应,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立马便派人到广平王府送帖子了。
*
广平王府
楚洵坐在上首,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小桌子。
底下人瑟瑟发抖,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世子殿下,我们家老太太思念孙女儿成疾,眼下快不行了。
听说……郡主殿下与我们三姑娘长得很是相似,又心地善良,能不能……能不能让郡主殿下去一趟,帮老夫人治治心病啊。”
好歹是顾相府的老封君,又是一品诰命夫人,不论是为了表面的关系,还是睿王府汝阳郡主的好名声,其实都是该答应下来的。
但偏偏,楚洵拒绝了,还拒绝得很彻底,那漆黑明亮的眸淡淡一瞥,便语气冷淡的缓缓道:“顾相府,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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