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王府地牢外
蝉鸣声声,翠竹幽幽,一带朱栏曲槛将小轩子围在中央。
小轩子外的花圃种了大片大片的月季,殷红如血,花朵硕大,连绵成海,微风轻拂而过,却是花香与血腥气味交杂其间。
可远观,却不能近闻。
这是生人鲜血浇灌的花朵,每种一株月季,便代表处死了一个人,到如今,花海已是连绵不断,如铺陈江河中的血色残阳,半江血红了。
秦池站在小轩子外,静看了这些耀眼鲜红的花许久。
文竹从萧琛书房一路飞奔而来,见到秦池,忙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殿下,已经拿到了。”
秦池微微点了下头,将令牌收在手中,走到站在小轩子旁的护卫面前,把令牌递了过去。
那人将令牌和手中的一轮圆盘相合,待看到金牌与玉盘相合无间后,立马从袖中拿出一大块厚实的黑布来,将秦池的眼睛蒙得严严实实的,又在秦池的鼻子前,放了一味香料。
文竹着急,“你这是做什么?这令牌是真的啊!”
真是萧琛的心腹亲自交到他手里的。
“文竹!”秦池打断他,“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自会回来!”
萧山王府地牢关着的,并不止这一个萧德妃。
萧琛从来心思缜密,自然不会想他看到太多不该看到的人或事。
蒙眼,是不想他见到认识的人,至于这嗅味,也有令人神思恍惚,不能记路的意思。
萧琛,还是当年那个萧琛啊。
秦池轻笑了一下。
那护卫便打开了小轩子内,地上的一道暗门,拽着秦池便点地用轻功自上而下。
风呼呼的在耳边咆哮而过,血腥腐肉的气味熏得令人几欲作呕。
好在秦池嗅了那东西,原本脑袋和嗅觉都不甚灵敏,这才没有吐出来。
等那人将他带到萧德妃所在的牢房后,这才解开蒙着秦池眼睛的黑布。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却满是腐肉的腥臭飘散当空,像是走到了一片血流成河,伏尸百万,腐肉渐成枯骨的战场,只有无尽的阴森冷意,悲哀凄凉。
秦池眼上的黑布被人收走,可眼前却仍旧一片乌黑,看不清五指。
他刚想让人帮忙点一盏灯,“嚓”的一下,火柴划过的声音便想起。
“蹭”的一下,监牢铁壁内嵌的烛台便燃气了绿幽幽的光,像冬夜野狼阴狠的眼睛,一下下的想要吞噬人心。
外面骄阳似火,里面确实阴森寒凉,秦池冷得打了个哆嗦,见周围都是铁壁,只有他面前的一间小牢房,秦池也忙收回眼神,朝小牢房走去。
牢房内没有干草,只是一片冰凉坚硬的石地,地上是一片阴冷风干的鲜血,还有一个双目空洞,形同烂泥,瘫在地上的女人——萧德妃。
若非萧琛找人带他到这里来,他根本就认不出这位舅母了。
单是那若黑炭的脸,如腐木的身,已是不成人形,让他大吃一惊了。
萧德妃身上没有在流血,呼吸也十分微弱,但仔细一看,那一滩烂肉中还有什么东西在起伏着。
定睛一看,便会发现,那黑色起伏的东西,不是萧德妃的肉,而是一堆吃萧德妃腐肉的黑色虫子,一片一片的在上面蠕动着,啃食着。
秦池嘲讽的笑了自己一下,而后慢慢的走近了萧德妃。
许是牢房太寂静,秦池的脚步声太响亮,双目空洞的萧德妃,听到这声响,双目慢慢的有了神采,眼珠开始转向声音来的方向。
一见是秦池,萧德妃的心情立刻激动起来。
她并不知道秦池已经恢复了心智,只当秦池还是从前那个任由她摆布的傀儡。
“啊……啊……啊……”萧德妃仿佛要死的兽类一般,从喉咙里发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声音。
秦池蹲在她身旁,低声道:“母妃是不是想说,母妃变成这样都是子珩和萧琛,还有笙笙害的?”
萧德妃努力的眨了下眼睛,表示秦池说的话是她想说的。
“母妃是不是还想说,让孤替你报仇?
而孤的舅舅平津侯就在小东门郊外,早已从边城带回了平津侯府的萧家军,此时除掉子珩和萧琛,实在再好不过了?”
“啊……”萧德妃张了张嘴,眼底是激动的通红,若非有心无力,恐怕就要喜极而泣了。
不料,秦池却突然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抬眼尽是冷光。
“舅母……你如今连戴着的假面皮都没有了,为何脸皮还是这样厚啊?
颠倒黑白的事,连想都不想便嫁祸到旁人身上!”
舅母?萧德妃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秦池知道了?
“孤是知道了。”秦池眉目冷冽道:“孤当年被你推下假山之时,便已经知道了,只是……孤没来得及收拾你。”
后来,他的记忆又被这冒充他母妃的舅母所更改。
彻底的变成了萧德妃和平津侯的傀儡。
“难怪你如此疼爱江阳,却视孤为争宠的工具。也难怪你一直如此针对笙笙,不想孤知道她是孤的救命恩人了。”
萧德妃眼底有惧意,还有祈求的意思。
她好歹也做了秦池这么多年的母妃啊,就算没有功劳,把秦池养大也有苦劳啊!
再说,把秦家的江山改成萧家的江山,赚的不到底是萧家吗?
秦池同她做母子多年,如今又恢复了心智,哪里不知道萧德妃眼里是什么意思?
他冷眼盯着萧德妃,淡声道:“笙笙是孤的命,你拿走了孤的命,还有什么好辩的?
再者,你杀了孤的亲生母亲,又凭什么以为孤还会认贼作母?
何况,你南疆的复仇计划里,萧家原本就是你们的踏脚石,你何必还要跟孤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呢?”
秦池三问一出,萧德妃的眼睛登时又木然起来。
“呵……”秦池苦笑一声,只可惜,他的舅舅却为了这样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杀了他的母妃,还险些害死了他的外祖母。
南疆圣女,百毒不侵,绝情冷性,哪里就这样容易被景仁帝和元戎太后设计同他舅舅有露水姻缘了?
明明另有所图,想谋得这秦家的江山,却偏偏冠冕堂皇的想借着为儿子复仇的名义。
可恨,他舅舅竟然真的信了。
萧德妃只木然了一会儿,眼底便又是浓浓的不甘。
“不甘心?”秦池冷笑道:“不甘便不甘吧,反正孤今日会亲手杀了你,为母报仇。
至于舅舅……”
秦池很轻的在她耳边说,“你不用担心的,孤会让他知道你瞒着他的所有事。
他会恨你一辈子的——直到他死!”
萧德妃瞪大了眼,祈求的看向秦池。
秦池却从手中抽出一柄软剑,比在了萧德妃的脖颈处。
他笑了笑,“放心,等孤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自然会让你南疆的万民都知道,他们的圣女,究竟是怎样不配当圣女的!”
“啊!”萧德妃终于尖叫出声,痛苦凄厉,还带着十足的恳求之意。
但秦池一剑斩下去,萧德妃的脑袋便咕噜一下滚到了他的手边。
那眼睛还是惊恐万分,瞪得大大的模样,嘴巴也扭曲的张着,像是在呼救。
秦池慢慢收回软剑,在萧德妃身旁的空地上,跪下去,拜了三拜,声音悲痛:“母妃……儿臣……今日终于替您报仇了!”
地牢中烛光明明灭灭,秦池撕下一块自己身上的衣摆包好萧德妃的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身影孤寂落寞的站在监牢中,等着萧琛的护卫过来。
*
玉簪阁
雪白的丝绸绷子上,一点点粉红清艳的合欢花,慢慢的在少女手中舒展开绒绒柔软的花丝。
待听到秦池亲手斩下萧德妃的人头时,少女惊讶一瞬,险些戳破了自己的手指。
还是楚洵眼疾手快的夺过绷子,顾宝笙这才没有受伤。
“他亲手斩下萧德妃的头颅,就不怕旁人知道吗?”
比如,秦池的舅舅,平津侯。
楚洵握着顾宝笙的纤纤玉手,给她揉着有些发红的指腹,似乎有些醋意,但还是认真的回答她,“秦池的功夫,平津侯并非全部知道。
这一招,是我父王教他的。”
顾宝笙皱眉,“他是想让平津侯知道,有意为难你么?”
楚洵颔首,但,“也不全是。笙笙,他是在为你和顾宝笙报仇。”
平津侯那般谨慎之人,旁人根本无从靠近,那从前被景仁帝遣送到边城戍守的萧家军,更非善茬。
唯有秦池,才有不受怀疑,便打入内部的本事。
顾宝笙心中有些不知名的淡淡酸楚,是从前的顾宝笙留下来的痕迹。
“笙笙……”楚洵将女孩儿提了一提,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抱着她轻轻摇晃了下,“秦池这样做,也是在为他的母妃报仇。
这些并非都是因你的缘故,不要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知道么?嗯?”
顾宝笙抱着他脑袋,靠在他肩头上,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只是在想,如果没有那样多的人和事夹杂在从前那个顾宝笙和秦池之间,或许,那两人真会是一段佳话罢了。
只是,如果,终究是如果,不是结果。
秦池,必须为自己的家事,和平津侯做一个了断。
*
秦池是傍晚十分匆匆忙忙从萧山王府“逃跑”的,披头散发,浑身鲜血淋漓的被文竹等人扶上马车,整个人一路都状若疯魔,抱着包好的萧德妃的脑袋不肯撒手,嘴里不住的叫着“母妃”,还有“孟云遥”的字眼。
文竹、文松、文柏三人,带着一众秦池的亲卫从小东门而出,一路向西,终于在漫天晚霞退去之时,与平津侯的属下萧本接应上了。
小东门向西的官道,铺的俱是细软黄沙,逃得匆忙,让南齐的太子,并不能像之前来的那样,在黄沙官道上洒水。
这一路飞奔而来,所有人像是在山上扛了一天的黄土一般,灰头土脸,大汗淋漓的散发着馊臭味儿。
尤其,被众人护在中间受伤的秦池,伤口处还有一些黑色的虫子在爬,浑身上下,他唯一干净的,便只剩下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而他怀里抱着那东西,早已引来一窝蜂的苍蝇嗡嗡乱飞,腥臭的,带了些淡黄的血水吧嗒吧嗒的顺着秦池的衣摆流在地上。
萧本是平津侯萧添的心腹,也算是看着秦池从小长到大的。
可他也从未见过秦池这般呆愣痴傻,如失魂魄的模样,再见他怀里那东西,包裹尚算严实,只是因马车颠簸而露出的一角,赫然是女子散落的发髻。
而那发髻中,露出了一角熟悉玉簪……
萧本整个人都惊呆了,难不成……德妃娘娘她?!
文竹文松等人见萧本也是惊讶得不敢相信,立马便扑通扑通的齐齐拜倒在地,齐声哭道:“萧大人,还请侯爷为我们家殿下和娘娘、还有孟大姑娘报仇啊!”
萧本晃了晃脑袋,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见秦池只是左手抱着萧德妃的头,而那右手却是无力的垂下,右手手腕处,有一道极深的血痕,那伤口上,还凝了一层淡淡的冷霜。
萧本彻底红了眼。
那伤口,定然是广平王府的楚世子,用寒气为刀刃所伤。
太子殿下的右手——彻底废了啊!
“殿下!娘娘!”萧本痛呼一声,立马跪在了秦池面前。
萧本身后的人,早已飞快跑去与大营中的平津侯报信儿了。
*
大营中
平津侯坐在一幅地图前,正仔细的排兵布阵。
灯火通明,淡淡暖意的光洒在那沙盘做的地图上,鲜艳的白蓝小旗子,在平津侯手中缓慢移动着。
从江河到高山,从平原到京城,一步步的,蓝色小旗遍布了整个地图。
平津侯抚掌一笑,底下候着的人便识趣的开始汇报起关于孟云遥的事来。
“侯爷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那孟家嫡女,被萧本萧大人所救,眼下已是认定侯爷您是救命恩人了。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底下人为难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孟家嫡女,醒来后,便似乎是疯了。
如此一来,她如何还能劝说太子殿下死心塌地的为侯爷您鞍前马后呢?”
孟云遥对秦池的重要性,平津侯府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也因此,会想到用毁掉孟云遥的方法,来劝说、刺激秦池。
孟云遥不疯,他们这群“救命恩人”有的是办法,让孟云遥站在他们这一边,心甘情愿、言辞恳切的劝说秦池。
可若是疯了……还是这样不成人形的样子疯的……
底下人便开始担心起来,这孟云遥,到底还能不能对秦池起作用。
谁,会喜欢一个疯婆子呢?
平津侯听完,倏然一笑,“这样么?
本侯爷觉得……此机会甚佳!”
底下的人不太明白,“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爷且问你,这孟家女,吃喝拉撒可有问题?”
“这……倒是没有。”
“冷暖可知?香臭可分?”
“分的。”
孟云遥若是没有洗澡,会自己在床上磨蹭后背来表示。
“这便是了。”平津侯淡淡一下道:“她若是醒来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傻了。
眼下么,不过是装傻,想等着阿池过来,看到她被欺负的鬼样子,好博个同情罢了。”
底下人想到孟云遥那样子,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可她都那样了!”
怎么还能想着勾引人,取悦人呢?
平津侯笑道:“她被畜生所糟践,可仍痴心妄想,阿池给她报仇,迎她为后。
这样的女人,一则心思毒辣,二则心智坚毅。
不到最后一刻,她自是永不甘心的。”
不过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他要的只是摆布秦池,至于孟云遥那个女人……不需要她的时候,自然该杀。
他可不想看着这样恶心的女人在面前晃来晃去的。
“对了,给阿池的信,可送过去了?”
“回侯爷的话,都送过去了。殿下也回说,若是得空,便来见侯爷您。”
平津侯淡淡点了下头,暗道等秦池来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长。
可他刚坐下铺了老虎皮的椅子,便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过来禀报事情了。
“侯……侯……侯爷!”
平津侯点了下头。
营帐外的两名站着的护卫,将交叉的长枪一收,“扑通”一声,那报信的人便栽倒在地。
平津侯淡淡道:“有何要事?”
底下人嘴唇跑得发白,见平津侯正襟危坐在上首,忙爬起来跪好。
头重重磕在地上,砸出血来,悲痛的大声道:“回侯爷的话!娘娘没了!太子殿下的手……废了!”
平津侯瞳孔猛然一缩,抓着扶手的大手猛然一紧。
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再说一遍!——谁没了?”
那人又是重重的把脑门儿往地上一砸,痛哭道:“回侯爷的话,是德妃娘娘,咱们萧家的德妃娘娘……没……没了呀!”
“咔嚓”一声,平津侯身下的座椅登时四分五裂,就连老虎皮都因这强悍的内力而化成一堆碎片,在空中凌乱飞舞。
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平津侯却如疾风闪电一般,闪到他面前,大手捏住那脖颈。
“咔嚓”又一声。
那人的脖颈登时被平津侯拧断,像是那只大手里捏住的一只死鸭子,头无力的垂了下来。
前方的萧本匆匆赶回营帐之中,见那属下已经死去,而平津侯仍旧怒意未消,眼底通红,心里咯噔一下,忙过去跪下来,苦苦哀劝:“侯爷!侯爷啊!
‘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让娘娘别尸首分离,尽快入土为安的好啊!”
“砰”的一声,平津侯毫不客气的在萧本胸口砸了一拳,将萧本砸得“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侯……侯爷!”萧本仍坚持道:“您……您快去看娘娘……吧!娘娘……她……她死不瞑目啊!”
说完,萧本便晕了过去。
平津侯眼底闪过一丝泪光,很快消失不见。
让众人将那死去的属下和萧本抬下去后,这才命人把萧德妃的脑袋抱进了营帐当中。
至于秦池,因他一直抱着萧德妃的脑袋不肯松手,身边的人不能取走萧德妃的脑袋,不得已,将他打晕过去,这才算交了差事。
营帐中
那宽大的书桌上,一面摆着沙盘山河战场图,另一边,便是摆放的萧德妃的脑袋。
那布料是秦池身上撕下的衣摆,参差不齐,布料之上,更是血水黄土融在一处,脏污不堪。
但平津侯,却虔诚的,珍重的将那包好的一块衣摆,一点一点的,从外轻轻松开那结,将那衣摆慢慢的退下来。
等萧德妃那张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儿血肉,不辨容貌的脸真正显露在他面前时。
平津侯突然温柔的笑了一笑:“阿媛,你又与我开玩笑了不是?
这些游戏,你都骗了我无数回了,我早知道的。
你快些变回来吧,阿媛。”
他轻柔的抚摸着那张干枯乌黑的脸,待触到那脸僵硬而冰冷,收回手,便是乌黑的血迹时,平津侯身子晃了一晃,终于忍不住的将那一颗头抱在怀里,悲痛大哭起来,“阿媛!阿媛你回来啊!
这天下很快就是我们的,很快便能为我们的子荣报仇了啊!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这天下都是我们的了!”
没有阿媛,这天下,他得来做什么啊!
阿媛才是他的天下啊!
这一晚,平津侯的营帐中,无人敢进,只听得那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哀嚎,让这夜都变得悲凉起来。
远离营帐外的人,没听到平津侯说什么,只听到那些震天痛哭,只当是平津侯太过疼爱这唯一的妹妹,这才哭得痛不欲生。
并不知道,这是平津侯为自己心爱之人痛哭的缘故。
而另一方中,听到平津侯痛哭的秦池,却是冷笑一声,翻身熟睡了。
他,还要打起精神来对付平津侯。
平津侯年少持家,自律严谨,允许自己的悲痛,也不过一晚的时间。
只是,这一晚的悲痛欲绝,却让平津侯彻底变了样。
等秦池一到平津侯帐中时,几乎认不出那是意气风发的平津侯了。
他站在营帐外,眼底含泪,声音带悲,问了好,“舅舅!阿池不孝!阿池迟来了!”
扑通一声,秦池便跪在了地上,低头便是哭得泣不成声。
平津侯淡淡的回头,面容依旧儒雅英俊。
只是那一头的青丝,一夜之间,全成如雪白发。
他静静的打量了秦池一会儿,见秦池手腕儿上的伤仍旧带了冷霜,与萧德妃脖颈处的伤痕虽然有些微差异,可是那用剑的手法,却是一模一样。
——那是广平王府特有的剑法,只有广平王亲自教的楚洵会这些。
他并不扶起秦池,只是坐在上首,语气冷淡的审问道:“杀死你母亲的,是楚洵?”
秦池哽咽的回:“是。”
“那为何你没事,你的母亲却不幸死去?做儿子的便是心安理得让母亲替你死去的吗?”
“舅舅……舅舅!”秦池满面泪痕,追悔莫及的样子道:“若是阿池知道楚洵下手会这样狠,阿池一定听母妃的话,绝对不会为了云遥去找楚洵和顾宝笙算账的!
是阿池害了母妃,阿池也无颜面活在这世上了,您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吧!阿池,心甘情愿随母妃一同去了!”
说完,秦池便仰头,露出脖颈,毫不犹豫的闭上了眼睛。
秦池太毅然决然,反倒让平津侯的防备弱了一分。
他看了眼秦池的脖颈,却并未动手。
只是冷声道:“此事到底是如何与那孟家女和楚洵有关的,你且从实说来。”
秦池咬了咬牙,十分愧疚的道:“那日,阿池收到了楚洵和顾宝笙害死云遥的消息。
便提剑过去,想杀了顾宝笙,让楚洵也尝尝失去心爱女子的滋味。
可是……”
秦池深吸一口气,收了收眼泪才道:“母妃说楚洵武功高强,不许我去。
便要拦住我。舅舅,您是知道的,我此生只爱云遥一个人,哪里能忍受顾宝笙和楚洵让人去侮辱云遥的事情发生?
我不愿意,母妃便追着我出来了。
那会儿,又正巧碰到楚洵和顾宝笙在花园里散步。
所以……所以我忍不住对顾宝笙动了手。
母妃她站在我身旁,楚洵这才……这,都是我的错!
是我对不起母妃!”
说完,秦池便低头放声大哭起来。
后来的事,不用秦池仔细解释,单从这三言两语中,平津侯也猜到了萧德妃被斩下头颅的方位。
难怪之前见阿媛的脖颈切口,是斜着的!
原来都是秦池这蠢货为了孟云遥那个贱人,要去杀顾宝笙,这才激怒楚洵一剑斩了过来。
那寒气所化利刃,余威甚大,速度又快,便是秦池跑得快躲过一劫,他一闪,那寒气利刃,可不是就落在他斜后侧的阿媛身上了吗?
平津侯手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恨不能一拳砸死秦池。
可是他不能让秦池现在就死,阿媛没了,他便先打下这天下,毁了这天下,再同阿媛还有死去的儿子子荣一同长埋地下便是。
秦池,是要留着烧死在阿媛面前,给阿媛消气的。
至于那始作俑者孟云遥,就更别想在他手下好好儿活着了!
平津侯沉默许久,等秦池哭声渐渐消散,抽抽噎噎的止不住抽泣时,平津侯这才慢慢的走到了秦池面前。
他伸出手道:“阿池……你起来吧。”
“不!阿池害死了母妃!阿池有罪!舅舅便让阿池跪死在这里吧!”
“你若跪死在这里,那你的孟家女,可如何是好?”
秦池十分惊讶的样子道:“舅舅说的,可是云遥?”
平津侯淡淡点了点头道:“那日舅舅的属下,你的萧叔叔从那小东门一带路过,碰巧遇见了那孟家女受辱。
这便救了下来,你若是死了,那舅舅救人,岂不是白救了?”
“舅舅……我……”
“阿池!”平津侯严肃的沉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因母之死,自己便要死去活来?
若是真觉对不起母亲,为何不手刃仇人,为母报仇,反在这里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
我平津侯府的男儿,绝非这等无能之辈!”
秦池咬牙想了一会儿,待平津侯的拳头重重砸在他胸口时,秦池咬牙重重的点了头。
“阿池,定然不负舅舅所望!”
平津侯听完,似是欣慰的点点头。
又道:“那孟家女的事情,舅舅也替你打探过一番了。
原是那顾家三女同楚洵弄出来的事,不过,萧琛在其中也是助纣为虐的。
那些贼人带来的蛇,都是萧山王府所出。
若要为母报仇,为那孟家女报仇,这两人兵力,实在不是你能抗衡得了的啊!
再者,你父皇对楚洵、萧琛,可都是极其喜爱的。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不知情者,恐怕以为那楚洵、萧琛才是他的儿子,你才是世子啊!”
秦池听完,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他看向平津侯祈求道:“舅舅,您能不能借我点儿兵?”
顿了不过片刻,他又语气坚定,眼底含恨道:“父皇从来宠爱楚洵,便是知道母妃是被他所杀,也决计不肯为母妃出气的。
既然他如此狠心,能不要我这个儿子,不要母妃这个母亲,那阿池何必还要认那个父亲?
他非要做昏君,扰乱这南齐的正邪,那……便让阿池来做这个明君吧!”
平津侯长叹一口气。
摆摆手道:“舅舅只有你母妃一个妹妹,也只有你一个外甥,哪里有不肯借的道理?
只是,你此去务必要小心,那顾家女的头颅,是一定要斩下来祭奠你的母亲的。
楚洵与萧琛身份特殊,暂且先囚禁吧。”
平津侯三言两语定了这几人的下场,又转头问秦池:“阿池,你以为呢?”
杀笙笙?秦池的心紧缩一下,痛到无法自拔,但他原本身上有伤,也看不出来。
“阿池——一定不负舅舅所望!”
平津侯欣慰的点点头,便让人带秦池下去看孟云遥了。
只是,等秦池一走,平津侯的脸色便冷下来。
“吩咐下去……等他走了……那孟家女,便扔到马圈、蛇窝中去……”平津侯冷笑道:“她不是想疯么?那便成全她。”
让孟云遥彻底成为一个疯子好了。
谁让阿媛的死,是因为秦池和孟云遥两人造成的呢?
秦池越是喜欢孟云遥,他便越是要孟云遥身不如死!
秦池被人一路带着走,虽是目不斜视,可那那余光却是将四周的地形牢记在心。
等那人把他带到孟云遥帐篷前时,秦池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便冲到了孟云遥床前。
那带路的人撇撇嘴,堂堂的太子殿下啊,竟然还喜欢这样一个疯婆子,也不知该是说他痴情,还是说他傻了!
不过,总算得到了信息,好与平津侯交代了不是?
那人招呼了几个士兵过来守着,连忙报信去了。
帐篷中的秦池并没有放松半分,一脸焦急的守在孟云遥身旁,等她醒来。
可床上的孟云遥本就不疯,只是装成一会儿疯,一会儿睡的样子罢了。
听底下的士兵碎嘴,说秦池要来,她看到希望,几乎喜极而泣,兴奋得整夜不能安睡了,哪里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听闻轻轻的,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而秦池似乎还亲密无间的坐在她的身旁,孟云遥一下便睁眼醒来。
“云遥!云遥是我啊!”秦池似乎想激动的过去抱住孟云遥。
可孟云遥却对他避之如蛇蝎,整个人都害怕极了,没手没脚的身子不住的往后缩。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不要!不要碰我!”
她害怕至极,秦池便心疼到底,他用被子将孟云遥裹住,按住她不要她乱动,声音悲痛道:“云遥!对不起!是我来迟了!是我的错!都怪我!”
可孟云遥却瞪大了眼睛,一直疯魔状的摇头,喃喃自语道:“是顾宝笙!是顾宝笙……害我的是顾宝笙!她自己说的……她叫顾宝笙!”
“果然是她!”秦池似乎毫不犹豫的相信的孟云遥的话,牙一咬,便郑重的,疼惜的看着孟云遥道:“云遥,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顾宝笙的尸体摆在你面前,为你报仇的。
你不要担心,这一战,我很快便会打赢,治好你身上的伤,迎你为后的!”
等秦池离开,孟云遥还沉浸在美梦当中,她将头埋在被窝里,看似瑟瑟发抖,实则开心偷笑得几乎肚子都要笑痛了。
这平津侯府的兵力,她这些日子听操练的士兵呐喊,是大约知道的。
何况平津侯是何等人,便是秦池有些不大靠谱,这亲舅舅总能力挽狂澜的!
毕竟,平津侯可是不输于镇国公顾怀曾的人啊!
孟云遥在被窝做着美梦,却不知,那平津侯早已准备好了收拾她的东西。
而走出去的秦池,眼底也满是冷漠。
要他杀笙笙,不可能!
可杀平津侯和孟云遥,却是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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