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从季老师家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看着这日头,我也就不去杨天家了,张楚家的司机送我回家,在家门口停下,我刚下车,妈妈就从屋里出来,一看张楚送我回来,她脸色就变了一下,随即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本来我打算跟张楚再聊会的,看到妈妈这样,我也就算了,张楚理解地笑了笑,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家门口。
我扯了扯衣服,朝家里走去,妈妈看着我,随即跟在我身后进了屋里,她说道,“早上镇长的儿子来找你。”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妈妈,“陈挠?”妈妈点点头,说道,“嗯,他说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想跟你道喜来着。”
我哦了一声,那他就慢张楚一步了,妈妈随后说道,“中午我煮了汤,你要喝点吗?我去给你热一下。”
我嗯了一声,就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过了一会妈妈就端了汤出来,我喝完后就进画室去画画。
画里是一座学校,那里站着一个老师,他两鬓发白,画的名字叫《岁月》
后来这副《岁月》在2004年进入了全世界青少年画家比赛的总决赛,获得了第三名。
杨天知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十分开心,关了店门带着我去了那家螺丝店吃螺丝粉,我嫌弃他小气,他笑着说,这螺丝粉会带来好运,别嫌弃,我翻了个白眼,也吃了两碗多下肚。
我一直以为螺丝粉是用来粉饰想哭的心,可是在这一刻我却发现,它也是可以当作祝福的,很多时候,很多的事情它的意义都是由人赋予的,你给了它悲,它就悲,你认为它喜,它就喜。
吃完螺丝粉我们沿着石路走回堂西街,杨天眼眸里满是笑意,似乎比我这个拿到通知书的人还要开心,我问他你笑什么,他眯着眼低头看我,随后揽着我的肩膀,低低地说,“李优总算是长大了。”
那语气像是他等了很久,等到沧桑似的,我笑着说,“对啊,我总算是长大了。”
我等这一天也是等了很久了,然而我说的跟他想的并不是一个意思,那也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去大学的东西,由于家里有超市,大部分日用品都在超市先拿好,衣服跟被子也买了两个密码箱装着,从海印市到常青镇并不是很远,但是要住校,于是东西得准备得充足一点。
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我在这张床上躺了9年,从一个满心仇恨的女孩到了今天的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抹银色的月光她总是跳跃在我的眉间,我翻了很多小时候的东西。
看到那两个罐子,其中一个装冰糖葫芦的早就发霉了,看起来十分恶心,我把那罐子直接丢了,另外一个装着我那被爸爸打坏的牙齿,它晶莹剔透,当初染着的血已经不在了。
还有那件讨厌的黄色的衣服,很新,但很小,还有杨天第一次给我买的那条砍了很久价格的蕾丝裙子,我们总不知不觉地就被时间推着走,于是那些过往它就遗留在过去。
那些仇恨的画面到了今天变得十分得淡,比不起那些浓郁的深厚的欢喜跟快乐。
我对爸爸的仇恨还在心底,但是那仅仅只是在心底而已,它似乎翻不起浪,收拾好了一切,妈妈就一直叮嘱我到了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缺钱就打电话回来,周末有时间一定要回来。
爸爸则坐在椅子上,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他那高大的肩膀经过这几年的拼搏,变得有些弯了,走起路来有些驼。
那在我记忆力梦里朦胧的高大的身影,他终究被岁月压垮了肩膀。
8月25日早晨,糖糖老师的车就过来接我,妈妈一直拉着我的手叮嘱着,爸爸则安静地站在妈妈的身后,我看着两箱行李放进后车厢,这才有了真正要去上大学的感觉。
我抱住妈妈的肩膀,低声说道,“有时间我一定回来,你跟……”我扫了一眼身后的爸爸,低低地说,“你跟爸爸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妈妈直点头,邻居走了出来,羡慕地说,“是去上大学吧?哎,海印大学啊重点呢,多好。”我朝她笑了一下,便走向小车,这时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刷地落在糖糖老师车子的旁边,张楚摇下车窗,看了看那车,随后说道,“这有人接送了?”
我笑着点头,“是啊。”
他眯了眯眼,说道,“那我来晚了,本来想叫你一起去的,那一起走吧。”我嗯了一声,转身跟妈妈道别,妈妈眼眶红红的,一直叫我注意安全,随即我看向爸爸……
好半天我才梗着脖子说,“我走了。”
爸爸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我刚上车,车门就打开了,爸爸也钻了进来,他看着前面的路,语气有些不耐烦,“我送你去学校,看你进去了我就回来。”
我愣了一下,糖糖老师在驾驶位上笑道,“行,那我等下送你回来。”
说着就启动了车子,张楚关上车窗,银灰色的小车开在我们的前头,我们则慢悠悠地在他后头跟着。
海印大学临海,在海印市的西边,位置比扬小调要远,这所学校很古老,但这几年修建之后就不算很老,有些校区很新,从常青镇到海印大学大约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坐大巴的话需要五个小时左右。
上了车之后我就有些昏昏欲睡,爸爸见状,就喊我,累就睡一下,我屈脚靠在门边,眼睛半眯着,看到坐在我身边高大的男人……他的眼睛盯着前方,一直很注意路况,一刻都没转过来看我,也许是知道我在看他,这几年,爸爸妈妈回去小镇,我都不会跟着回去,他们也常常都是匆匆去匆匆回,表妹闺闺那个在小时候给我无数阴影的女孩考不上高中,去读了技校,但听说技校她读得也不怎么样,老是逃课,花钱如流水,外公被表妹折腾得老了好几岁。
我从1991年开始就再也没回过小镇,梦里红色灯笼在我的画里也出现过,外公跟妈妈说想看看我。
他们在小镇都知道了我今天的成就。
但是我就是没有勇气回去,或者说我早就抛弃了那里。
很快我就在车里睡着了,颠簸的车子让我的头左摇右摆的,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把我的头用手固定住,我才沉沉地睡死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进入了海印市的市区,往海印大学的方向的车流量很多,大多数新生都是在今天去报道的,而张楚的那辆银灰色的小车在进入隧道的时候被车流量挤到了前面,糖糖老师一个没注意就找不到那辆车了。
下午三点左右,车子总算是进入了海印大学那条专用的通道,海印大学那闪亮的招牌就在前方两百米处,车子太多,每辆小车都得轮流在校门口停下,然后才去后门找停车位。
过了一会就到我们的车,糖糖老师抹了下汗,转头说道,“到了。”接着爸爸跟糖糖老师都下车给我提行李,后面还有一排的车子等着,我们拖了行李,我就跟爸爸说,“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进去了,我跟张楚一起就好了。”爸爸看了眼糖糖老师,糖糖老师笑道,“李优也长大了,我们就先走吧,这里车子太多了,后门也不知道有没有停车位。”
爸爸稍微点了下头,又看了我一眼,才弯腰钻进车里,我看着他们驱车离开,才转身朝宏伟的大门走去,海印到底是重点大学,跟诺欧学校的建筑虽然不是全都相同,但感觉起来是一样的,生机勃勃。
我推着两个行李箱一眼就看到张楚,他丢下他的行李就朝我走来,然而下一秒,有另外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拿过我的行李,我愣了一下,陈挠带笑的脸就在眼前晃着。
他旁边跟着几个男孩跟女孩,那男孩哇哦一声,“学妹果然漂亮!”
“难怪你一直喊住一定要出来接。”那男孩说着就去撞陈挠,陈挠笑着推开他,朝我说道,“欢迎来到海印大学。”
我笑着歪头,“你一早就在这里潜伏着?”他双手往口袋里插,笑道,“自然的,来接你嘛。”
刚到大学就有熟人,这种感觉还是蛮舒服的,张楚只是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加入了我们的队伍,那三个跟着陈挠的妹子看到张楚,眼睛一亮,指着他,“又是认识的?还是学弟?”
陈挠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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