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腔

刚刚到天龙饭店门口，就碰见两拨吃饭的客人，大多是镇上有头有脸的，杜远舟也认识，双方见面，很自然地打了一声招呼。
看着前面引路的沈文虎，杜远舟摇了摇头，别看表面对自己尊重，那只是对自己官职的敬畏，至于心中想法，大概很不屑，甚至敬而远之。这是一个圆猾的主儿，还有几分傲气。
今天在这里摆饭局，其实很不简单。除了表达对杜远舟的尊重外，沈文虎可能还希望告诉别人，自己只是礼节上和领导吃饭，绝不是拍马屁或搞小动作，否则就选择春燕饭店了。
沈文虎是马关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以前当过几年兵。这一点杜远舟没有看出来。转业后，他就成了农机站办事员，开始几年还好。但后来村民土地都分下去了，眼看农机站越来越不吃香了。
这时候正好镇上成立罐头厂，于是沈文虎到处托关系找门路，调到罐头厂当了销售科主任，由于处事圆滑，办事能力又强，几年的时间，就从部门主任爬到了人如今的厂长位置。
在大家的推让下，杜远舟微笑着落座，沈文虎连忙给杜远舟和王中军倒上酒：“来，杜主任，我先敬你一杯，感谢你今天肯赏脸赴宴，以后多到我们厂检查指导工作。这杯酒祝你鹏程千里，官帽越坐越大。”
官场上的人显然都喜欢这类官场亨通的话。沈文虎可谓可谓半官半商，深知这个道理。杜远舟虽然知道是客气的话，但听起来也很养耳，很给面子的和沈文虎喝了一杯。
“沈厂长，咱厂效益咋样呀？”杜远舟笑着问道，其实这句真是他心里想问的话。
“怎么说呢？只能这样说，杜主任，咱罐头厂比其他两个厂子效益好一些，至少现在诶有拖欠工人工资，至少说一年盈利多少，那可能就是瞎掰了。在现在老百姓根本不愿意买，现在仓库里面还积压十来万瓶罐头呢！”
见杜远舟问话，沈文虎就暂停了敬酒，也没有放下酒杯，一边端着酒，一边讲述，一脸的愁容。
前几年，罐头刚刚时兴，着实火了一把。老百姓送礼走亲戚，看望病人或领导，大多都带上两罐。由于本地产水果，又投资少，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这样一来，很多乡镇纷纷投建起罐头厂。
虽然沈文虎长袖善舞，甚至将罐头拉到了附近几个县城去买，但刨除成本和车脚路费，只赚了点辛苦费，将就给工人们开支。即便这样了，自从冯锦春当上企业办主任之后，仗着林国红的宠信，经常向企业伸手。除了东升砖厂原厂长是马有财的侄子，她不敢招惹之外，马关镇罐头厂和白狼河酒厂便倒了血霉，三天两天下去又吃又喝，连平时招待客人都让他们来招待。
如果说林国红和冯锦春出事了，背地里谁最高兴，恐怕这个沈文虎绝对是一个。因为开始他不知道两人的奸情，他还和冯锦春发生过冲突。由于罐头厂效益稍好一些，冯锦春吃卡的比较厉害，沈文虎一气之下便把状告到了林国红那里。本来和林国红相处挺好的，这次没料到林国红不但没有偏向他，还把他骂了一顿，这厂长位置差一点儿丢了。
最后，幸好工人们不服气集体上访，沈文虎又找到李振涛等镇领导，这件事被压了下来，不了而了，但和两人的过节也就此产生了。
这些当然不是沈文虎说的。听了他讲了一下罐头厂大体形势，确实比报告上写的要严重得多，总体还是比另外两个厂子好一些。杜远舟笑了笑，也没有和对方拐弯抹角的意思。
“沈厂长，你今天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去的，明后天有时间我去你厂子走一趟。”今天杜远舟过来就是想了解情况，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掩着的，直接告诉他这两天去厂里调研。
沈文虎微微打量了杜远舟一眼，眼神里知道杜远舟说的是认真的。知道这次调研可能真是调研，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头。这杜远舟虽然级别不大，但是镇上的官场红人，一旦得罪了，后果恐怕比冯锦春还严重。
“欢迎杜主任到我们厂子检查工作。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安排好，让您满意而归。”沈文虎笑着示意道，这话是似乎有些另外的意思。可能被冯锦春的事情搞怕，所以言语之间透露出送些好处的意思。
杜远舟苦笑了一声，这官场的一些潜规则，再加上之前活生生的例子，难怪对方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嘛，他不了解杜远舟，根本看不上那一点意思，就算将整个罐头厂交给杜远舟，杜远舟也不一定看的上，单单每年贩卖山货等生意少说也赚百八十万的了。
几个人吃过饭后，杜远舟便回了企业办。怕杜远舟误会自己没事乱牵线，回来的路上，王中军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桌上只说了他和沈文虎是表兄弟，但没解释详细关系。原来沈文虎幼年父亲早逝，他妈妈又嫁给了王中军的表叔，两人变成了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亲戚。
对于王中军的小心翼翼，杜远舟当然看得出来，也没有说什么。自己来企业办，只想干些事情，确切说捞些政绩，为以后升迁铺路。既然他这个副主任如此配合，自己也省心不少。
但从细节处看人，王中军是一个谨小慎微，趋于保守的干部，和目前大多数官员一样，缺乏足够的魄力和掌控全局的能力。
由于下午有事，王中军就先离开了。杜远舟一个人上了楼。企业办并没有和政府其他部门合署办公，单独一个二层小楼，办公室场所相比以前的计生办，真不知好了多少倍。
到了办公室，杜远舟泡了一杯茶，稍作休息。看看过了午休时间，便向企业办的综合室走了过去。
这个综合室负责党务、工会、档案、史志、机要、维稳、综治以及综合类机关服务、管理等工作。但真正做起来并没有多少事情，特别是一个部门下属的小科室，其实，无论在什么地方，真正能够做事的也就那么几个，大部份都是在办公室中混日子。
当杜远舟一推门进来，大家不由得有些吃惊，连忙都站了起来。毕竟以前的领导，从来都不过来，有事直接喊他们过去。
“大家都快坐下，快坐下，我过来只是看一看。”杜远舟微笑着，说道。其实除了将调研的事情吩咐一下，他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综合室人员的工作状况，至于人在欢迎会上他都认识了。
在推开门进来的一瞬间，他用眼睛一扫，几乎把大家干什么，一览无余，早已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