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小麦磨成的麦粉揉成弹牙面条,烫熟于恰到好处的温度,铜管面条表面粗糙了些,吸附了更多酱汁。罗勒的香味混合蛤蜊与虾仁的鲜甜,肥美的蛤蜊与花枝切片随意的散落其中。纪蔓璃不慎将一些酱汁喷洒在她的衬衫上,连忙抽了桌上纸盒里的一张纸巾,擦拭嘴角与领口。
对面的余珣正享受着奶油酱汁的浓郁,一整块鸭胸置于面条上方,煎的微焦,还洒了些香草海盐。用刀子轻轻切开一处,肉汁便顺着被横切的里肌纹理沮沮流出。
”啊,其实我们常常来你朋友的店消费也满奢侈的,毕竟这边的东西,说实话也蛮贵。”余珣叉起一块鸭胸放到嘴里,嚼了几口,有感而发的说道:”不过真是太物超所值了,我感觉我盘子里面的肉比对面那个人的还大块。”
”噗哧...”纪蔓璃照着余珣的话看向对面的桌子上,那盘刚被送上的鸭胸义大利面,确实发现余珣这一块鸭胸大了些,心里叹道柏笙也算是够偏心的,让其它客人看见怕还要被客诉呢。
余珣摆了摆手,露出沾满奶油酱的牙齿说道:”唉呀没有关系啦,反正我们知道就好了,我又不会跟别人说。”
”嗯...”纪蔓璃心想也是,便换了一个话题:”我应该这几天要回p市了,我妈说要回老家过年。”
”是喔,帮我带箱芒果跟莲雾嘛哈哈哈,喔不,芒果的季节没到...”
相较于想到甜美水果的余珣,纪蔓璃却露出烦恼的神色,叹道:”我不想回去...每次都要被问东问西的...”
”唉,也是嘛,”余珣又吃了一口面条:”我家的也是,不过我大多都不会管他们,反正那又不是他们的人生,不容他们置喙啦。”
”我当然不会管他们,就是觉得烦躁...”
”一年就一次,而且其实也就那几天,想想,有些人想过年还没办法呢!”余珣安慰道。
然而这话却让她想到那个在柜台忙碌的人,纪蔓璃看向柏笙,心里止不住叹息。
柏笙不是无家可归,而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该不该回去吧,估计柏笙可能会与母亲一起过年。
即使柏笙曾经是一块千年寒冰,让纪蔓璃捂着半年后,也终于化了些。纪蔓璃对于那一天的印象非常深刻,那一日是大年初三,纪蔓璃的父母订了餐厅,一家人欢欣的开车到市区吃饭。满桌的佳肴让纪蔓璃一个小高中女孩自然是非常高兴的,更遑论甜点是有名的冰淇淋。
装了满腹的料理,纪爸提议到附近的商店街走走,让纪蔓璃挑些喜欢的东西。三人便将车子继续停放在原本的公共停车场,徒步走到不远的街道。然而当他们经过那一小部分的住宅区时,突然听见嘈杂。一个女人正大吼大叫着,似乎还有人正用力砸毁房屋与家具一类的物品,发出碰碰的声音。
这小动乱距离纪蔓璃一家并不远,只是几栋房子外的事情,原本纪妈想要回到原路再绕路走,但纪爸说避开那栋房子就好,反正不过是别人的家务事,至于闹到屋外吗
然而一走到那屋边,纪蔓璃才发现早有几个邻居三三两两的站在周围看着这场闹剧。
这时候,门被碰的一声撞开,一个看上去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手中拉扯了一大把头发,拉扯着另一个女人。刚将女人拖出了门,便让她跪在地上,当场骂街,不管自己的身份地位。
”恶心的婊子,无耻的婊子,上次来警告你还不够是不是!”
明显的小三乡土剧当场上演,纪爸招呼着两人赶紧离开,但纪蔓璃的脚却生根了似的,钉住了不动。她看见了她的同学,正让两个男人抓住双手,扯到前院,一脚踹倒了她。
”柏笙!!”
纪蔓璃惊呼一声,不顾母亲阻止便奔入柏笙家的前院,蹲下查看那人的伤势:”妳...”
贵妇看见有外人入侵,登时变得更为暴躁,尖叫道:”将那丫头赶出去,怎么让别人进来了!”
纪父见到两个魁梧保镳接近自己的女儿,吩咐妻子报警之后赶忙也进了那前院,挡在女儿身前。
”想干什么,这儿不是你的房子,这也不是你女儿,你敢打她我就告你!!”
贵妇眼都红了,牙关咬得泛白,没注意到这时候还有另一个身影接着进来,举起手机说道:”我报警了,无论是什么理由,你就是犯法!”
纪蔓璃听这嗓音熟悉,抬头一看,竟是邵菉。贵妇已经让这几个不速之客惹得几乎要气晕,扬手甩了邵菉一巴掌。
惨了。
熟知邵菉个性的纪蔓璃咕噜吞了一口口水,心里为贵妇画了一个十字。她手上也没闲着,扶起一脸阴郁的柏笙,抚了抚她背后脚印处。
不出纪蔓璃所料,邵菉反手就给了贵妇一拳,打在贵妇的胸口,两个保镳见状赶紧回到贵妇身旁,然而这时邵菉又在贵妇腹部补了一脚,正如同方才保镳对柏笙做的。
这时候,渐进的警笛声让贵妇脸色一变,看了还跪在地上的女人一眼,接着便想离开。然而因为动静太大,后来聚集的人群太多,几乎把柏笙家门口外围堵了一圈。人群见贵妇闹事完想逃跑,死死堵着不让她走,接着警察也来了,纪蔓璃在警察还没下车时,趁乱与纪爸和邵菉,一起将柏笙扛了出去,而纪妈跟在她们后头。
摔得小脸瘀青多处的柏笙自始至终不发一语,或许是一向不与同学往来的她,认为让同学亲眼目睹,甚至插手这场闹剧太过羞耻。纪蔓璃与邵菉自然也明白,此时多说一句话都是累赘。倒是纪爸轻声说道:”那个...小蔓的同学,不要担心你妈妈,警察都来了没事的,要不你今晚先住我们家好了,小蔓的衣服可以借你,你先待着,明天伯伯再带你回家看看。”
兴许是因为对方是长辈,柏笙点了点头,说:”谢谢。”
声音听上去相当嘶哑,里头还参杂了几丝哭腔。
这时候,邵菉指了指路边的脚踏车,说:”既然柏笙有地方住了,那我先回家了,本来是出来买东西的...”
纪蔓璃点了点头,说道:”嗯,路上小心,还有,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柏笙随着纪家三人回到停车场,与她们一同上了车。纪蔓璃拉了拉柏笙的手,问道:”你吃晚饭了没有,要不要帮你买些什么?”
柏笙摇了摇头。
回纪蔓璃家的路上,车上一片静默,谁也没有说话。柏笙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飞去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微颤。纪蔓璃心里其实很想安慰她,但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与是她再一次伸出手,紧紧握住柏笙的掌心。难得的是,柏笙并没有挣开。纪蔓璃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抿紧了唇。
过了二十分钟,纪蔓璃的家到了,纪蔓璃带着柏笙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从衣柜里翻出宽大的睡衣塞进她的怀中,说道:”快,快去洗澡,洗好我帮你上药。”
柏笙没有回应她,自个儿走出房门,拐进二楼的浴室。一见到柏笙洗澡去了,纪蔓璃又蹦蹦的下楼,来到了客厅。一进客厅果然看见两老并肩坐在沙发上,纪蔓璃明白这是为何,便走过去坐下。
”小蔓,你那个同学家一直都是这样”纪爸问道。
”唉呀,看看你怎么问的,什么叫一直这样!”纪妈狠狠的拍了下纪爸的肩膀,让他吃痛的哼了一声。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柏笙在班上都不大说话...不过,老师让我照顾她就是了,全班只有我会跟她接触。”
”也是辛苦这孩子了,”纪爸叹了一口气:”如果情况不对,就让她住家里多住几天吧,应该没关系吧老婆”
”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过年这样,想来孩子也很难过。”纪妈点点头:”而且还是小蔓的同学,照顾一下自然也没关系,我煮些好吃的给她补补。”
”嗯,那就没问题了,如果明天她不好回家,就带她拿些衣服住我们这儿,再过几天也要开学了,先这样吧,小蔓先上楼去,你同学应该要洗好了,带医药箱去给她上药。”
纪蔓璃从客厅电视柜的抽屉拿出医药箱,又回到楼上去。柏笙正在浴室里头吹头发,纪蔓璃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开始慢慢的整理自己的思绪。或许柏笙对同学的态度会如此差劲是因为家庭的关系吧…其实,这样的人也很让人心疼。而且听那贵妇所说的话,看来柏笙的生活并不是第一次受到那人的影响。所以柏笙,原来是个私生女。
喀的一声,浴室的门打开了,纪蔓璃抱起了医药箱,坐到床上。当柏笙一走进门她便露出了一个微笑给她,说道:”柏笙,快来,我给你擦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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