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

第四章 愤怒
11月27日，中江市政府成立了灭鼠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由姜市长亲自担任指挥长。指挥中心成员包括李副市长、林业局常务副局长方浩然，卫生局杨局长，环保局周局长、警察局高飞，指挥部还聘请林语森教授作为顾问，在林教授的坚持下，宋清河也以林教授助手的身份成为指挥部的成员。
指挥中心设置在市体育馆2号大楼。日常事务由李副市长以副指挥长的身份主持工作。除了林语森与宋清河，指挥部大部分成员只是每周一到指挥中心开一次例会。指挥中心事务性工作主要由政府办公厅、林业局的几个职员负责。
西南军区驻中江第45师也抽调一个机械化营配备给指挥部。该营约有400人，配备了30台汽车与20台装甲车。指挥部还通过45师从西南军区直属陆航大队抽调了5架s—70型直乘机。部队与装备也暂时驻扎在市体育馆内。
11月27日，指挥部向山区273个村庄发布了防鼠通知。
11月28日，指挥部向全国公开采购杀鼠剂，第一批采购数量为3000吨。
11月30日，中江市卫生局组织医疗小组进驻赶水、毕云两家县级医院，并配备了救护车和一批医疗设备，让这两家医院在突发事件中可以第一时间救护伤员。
11月28日晚上，阳光时代茶楼。
“一个被动挨打的态势。”刘笑放下报纸，砸砸嘴巴作出了评价。
林语森叹了口气，却没有出声。
宋清河眼睛一瞪：“如果刘大记者有什么高招可以改变这种态势，我倒是很有兴趣聆听。”
刘笑满不在乎的咧嘴一笑：“你也不用挤兑我，我又不是专业人士。现在连专业人士都束手无策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我就觉得现在政府的对策好象就是在等老鼠去攻击村庄，毫无还手之力。”
宋清河想了想，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勉强说道：“好歹是通知山区居民防备鼠群了，如果有所准备，鼠群对村庄的危害应该可以降低到最低程度吧。”
“通知有屁用。”刘笑不屑的撇撇嘴：“现在谁会关心政府发的文件啊，只要不是涨工资，政府的红头文件跟手纸差不多。”
宋清河正待说话，林语森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清河，小刘说的很对。我也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防鼠通知传达到地方时，很可能被基层官员应付了事，甚至在一些村庄根本就没传达到村民。如果是这样，山区的村民就很危险了。”
宋清河迟疑的说道：“这，不大可能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样的事基层官员也敢应付？”
“林教授说的完全有可能，”刘笑张嘴就接过话头：“你认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下面的人也许就当成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定还有些官员把这个通知理解为和爱国卫生运动差不多的事情呢。”
刘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说道：“基层上的事情我见多了。别看开会时台上领导讲得口干舌燥，什么要加强管理……什么要高度重视……什么要责任落实到人……台下基层官员一个个一脸严肃好象认真的在做记录，如果你凑上去，操！全他妈在画画呢！画山画水画人物，什么都有，就是与会议内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为上级领导重视的事情能很快落实下去？屁！基层上的官员有的是办法应付。你还别生气，这就是官僚系统的特色——瞒上欺下！”
宋清河无言。半晌才沉闷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更大的惨案发生？”
“那还能怎么办？”刘笑反问：“难道还能指望通过我们几个呼吁几句，就让整个官僚系统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也不能就这么坐着，”林语森摆摆手：“我们还是可以去做一些事情的。”
“林教授的意思是——”刘笑疑惑的望着林语森。
“小刘马上去做个调查，调查一下有多少山区村民知道灭鼠指挥中心下发的通知内容。调查数量不要太多，随机抽查个几十人就行了，调查结束后可以把调查报告登在报纸上——题目也很好做，调查基层对通知的传达执行情况嘛。同时我们也想办法直接把调查报告送到姜市长手中，这样双管齐下，可能会有一定的作用。”
刘笑想了想，点点头：“行。调查很好做。现在山区村庄有很多村民都装了电话，我可以做个电话调查。顶多2天就可以有结果了。”
11月30日，凌晨下了一场雨，天空看上去阴沉沉的。
上午9点，当姜市长的车开到政府大楼时，就看见有几个男女正在与门卫争吵。
“姜市长，”驾驶员回头征询姜市长的意见：“门口这几个人可能是上访的，我们还是从侧门进去吧。”
姜市长摆摆手，让驾驶员把车停下，下了车往门口那群人走去。离门口还有7、8米的时候一个的门卫已经迎了上来。
“姜市长，这几个人是来政府闹事的，您快走，别被他们缠上了。”门卫压低声音急促的说道。
姜市长正待说话，门口那几个男女已经围了过来。
“你就是姜市长？”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汹汹的问道。
姜市长点点头：“我就是姜永康，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反映。”
“呸！”一团粘稠的唾沫吐在姜市长脸上！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你们政府是干什么吃的？山区有老鼠都不告诉市民！可怜我的女儿，才18岁，被老鼠活活吃掉，就剩把骨头！这个事情完全是政府的责任！你这个市长就是害死我女儿的凶手……”中年妇女咬牙切齿的怒骂着，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来，被几个门卫死死的架住了。
“我不服——”中年妇女在门卫手中挣扎着声撕力竭的叫喊，一张胖脸已经被愤怒扭曲得可怕：“我要去告你们！去省城、去首都告你们！官司打到中央也要把你们这帮杀人凶手赶下台……”
“把这个泼妇抓起来！到这里来闹事，简直是无法无天！”匆匆赶到的市府赵秘书长厉声喝道，指挥着警卫想把中年妇女拖走，与中年妇女同来的几个男女急忙上前阻拦，现场一片混乱。
“放开她！”姜市长一声怒吼。
警卫们一呆，赵秘书长转过头，神情有些尴尬：“姜市长，这几个人来政府闹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我叫你们放开她。”姜市长指着闹事的中年妇女，脸色很难看。
赵秘书长咽了口唾沫，无奈的对警卫挥挥手，警卫放开了那个中年妇女。
“这位大姐，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我完全能够想象你失去女儿的悲痛，特别你女儿还死得这么惨。”姜市长神情黯然的低下头，停了一会，又抬起头，大声说道：“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市政府有责任，我不推卸。就在这几天政府会给你们死难者家属一个说法的。今天在这里，我姜永康代表市政府先给你们鞠躬赔罪！”
姜市长冲着那几个男女深深的一鞠躬。
人群哗然，连闹事的几个男女都有些动容。
姜市长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现在市政府大门已经围了好几百人，大部分都是到市政府上班的工作人员。
“同志们！”姜市长提高了声音：“不管你是一个政府的普通公务员，还是负责某个部门的领导干部，请你们记住，我们每一个人的头顶上都悬挂着一把无形的剑，这把剑的名称就是责任！当你冷漠、懈怠、拖延自己的工作时，这把剑就会随时落下来插到你的头上！”
赵秘书长悄悄把一张纸巾塞到姜市长手中。姜市长拿起纸巾看了看，又还给赵秘书长。
“这团唾沫我现在不会擦，”姜市长指了指脸上的唾沫，神情凛然：“我将带着它走进我的办公室，作为一个政府的公务员，啐面自干的勇气我还是有的。”
姜市长说完冲周围的人点点头，大踏步的向政府大楼走去。周围的人群短暂的沉默了一阵，就有人开始鼓掌，接着，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
“姜市长，您是我们的好市长！”有人大声的喊。
好市长？姜市长苦笑。
30分钟后，坐在市长办公室的姜市长猛地站了起来，捏着一份报告的双手在颤抖：
“……在我们对山区7个村57名居民的电话调查中发现，有29个居民根本就不知道‘防鼠通知’这个事情，村里也没传达过。知道的26人中，有12人听说过这个文件，也不知道具体内容。只有14人知道具体内容，就是这14人中也有6个人并不认为老鼠有什么可怕……”
这算什么？！政府的文件形同虚设，基层的干部玩忽职守！怒不可遏的姜市长感到一阵眩晕。
姜市长扔下手中的报告，用右手大拇指使劲掐着左手的虎口。2分钟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立刻加强村民对鼠群危害的认识，必须立刻将防鼠通知贯彻到山区每一个村庄、每一户家庭！否则就要出事！出大事！
姜市长匆忙叫来万秘书。
当天晚上10点，毕云县二道梁子村就发生了鼠群袭击村民的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