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日头正好,国子监除了里叁叁两两的女学生聚在一起说笑,众人或偷眠打盹儿,或在树下进食,酬梦提着食盒,不知不觉却走倒了融觉馆。
进园子的路被两座静穆古朴的太湖石挡了视线,百花尚未全开,已能嗅出空气中的细细清香。酬梦绕过石头,往湖边一眺,却见裴淮正在梨树下站着,湖水粼粼,酬梦被那波光晃了眼,她看了看天,看了一眼湖水,又看向他,两人就这么互相遥望着。她驻足不前,脚下的青草松软,酬梦觉得使不上力气,她错过了逃走的时机,又没有往前走的准备。
裴淮看她定定地站在原处,不来也不去,不知从哪得了一股冲动,他朝她走了过去。酬梦近日似乎是在躲着他,虽然这是理所应当的,他也不该由着她接近,可他心里的万顷离离荒草,即时是星火一点,也足以燎原,火已经烧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什么。
见他靠近,酬梦抱紧了怀里的食盒,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小鱼姐姐准备了什么,她低下头认真想着,把五脏六腑都调动起来,猜测盒子里的吃食。她不想知道他走到哪里了,还是折返了,酬梦掀开食盒,看着那用豆皮包着的几个饭团,轻轻喘了口气,他走近了,那米香中和了他身上的味道。
“一起吃么?”酬梦问,却也不看他,誓言犹在耳边,可她又失了信。
裴淮一愣,“哦,好,你随我来。”
他下意识要去牵她,酬梦却突然一收手,她抖开了扇子,坠着的玉蝴蝶跳了两下,“还不到叁月,这中午头怎么就这么热了。”
裴淮点点头,背过手去,酬梦在他身后跟着,进了融觉馆。融觉馆是祭酒办公的地方,学生们一般不会来,酬梦只想找个清净地方,一路避着人,没想到还是落到他手里。
这屋子倒比想象中宽敞亮堂,一应陈设皆无,临窗放了一张书案,案上放了一个青瓷的宝瓶,斜插了两只柳条,倚墙摆着两把椅子,一张茶几而已。
“这儿我还是头一回进来,怎么这么空?书架都没有。”酬梦去翻了两眼他桌案上扣着的书,竟是时人诗集,“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1】酬梦这么随便一翻,却正好选中了其中的一首艳体诗,她吟诵了两句便合上书,拨了拨那柳条。
“书摆在这儿要潮掉的,我给挪去二楼了,你随便坐。”
裴淮捧了盘桑葚下了楼,桑葚本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可黄玛瑙盘里装着紫艳艳的果子,这么一看倒让人觉得不凡。酬梦对他笑了笑,这么大一人还吃这些小孩子爱的玩意儿,他就这么把东西捧在她面前,跟献宝似的。酬梦捡了一个吃了,她轻轻一咬那汁水却迸了叁两滴在他的下颌上,酬梦仍装着从容道:“前儿听人说你把老师们挪去圆觉馆了,这地方现在是你一个人的了?”
裴淮抹了抹下巴,“那宽敞,房舍更多些,我喜欢这里清幽,舍不得人多坏了情致。”
“那我可叨扰了。”
“不碍,只要你想来,我随时都欢迎。”
“从前总盼着你邀我去杭州,一直盼到你回来,我还是没能出去——你吃么?小鱼姐姐做的,掺了糯米和红豆。”她把食盒打开,里面齐齐整整摆了四个团子,酬梦选了一个,就这么拿起来吃了,裴淮在一旁干看着,她笑道:“就这么捧着吃才好吃,喏——”
他却又道:“你等等,这些凉东西不好克化,我倒杯茶给你。”
酬梦摆摆手,米粒粘了一粒在她嘴角,“不用忙,我都吃惯了。”
他随意选了一个,心道果然比那些干粮好下口。两个人难得有机会共食,却都无话可说,酬梦口干了就吃两口桑葚,没话找话似的询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亦反问道:“你怎么也就一个人?”
酬梦愣了片刻,坦白道:“小鱼姐姐身子不爽,白崂别处逍遥去了,可不就剩我一个了。”
“白崂——你跟他还好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愣头青似的明知故问起来,可话已出口,无法挽回了。
酬梦抬眸,凝视着他的眼睛,“他连这事儿也没瞒你?”
他却又装起傻来,“什么事?”
酬梦不想跟他周旋,他不想明说,她也懒得戳穿,抿嘴笑了笑,“没什么,快吃。”
他又拿了一个,刚咬了一口,酬梦却惊讶道:“你运气真好。”
“什么?”
“只有一个是有梅干的,给你吃到了。”
“那还给你?”他忍不住把她嘴角的米粒拿掉了。
酬梦微微侧身,想了想,又道:“给我咬一口就好。”
他举着那缺了一口的圆满,酬梦凑过去,对准他的虎口下蛮力咬了一口,裴淮疼得受不住,手中的饭团掉在了案上。她松了口,两条红线在空中断裂,弹回她的唇上,却留了一圈血印子绕在他的拇指尾端。
裴淮的左手已经痛得发木了,伤口还在汩汩渗血,他笑了笑,“怕是要留疤。”
“你到底还要干什么?”她演不下去了,酬梦看不懂他的套路——他是要利用自己的感情谋划什么,还是单纯的玩弄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等着他摊牌,可是眼前的人根本不接招。她也要他痛一场,她不信他真的麻木至此。
裴淮怅然道:“我不知道。”
“我长大了,你明白么!我不再信任你了!”
“应该的。”
“你还想怎么害我?”所有人都不认同她的感情,就因为对方是他,酬梦不理解自己竟会糟糕至此:明知他危险,还往禁区跳。他的沉默让她着急又厌烦,她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生吞了,“你说话!”
他不知到底该如何解释,他看着酬梦微红的眼角,却只简单答了句:“对不起。”
她赌气似的又抓了一把桑葚塞进嘴里,又酸又苦的玩意儿,他还特地拿出来招待她,汁水弄脏了她的衣襟,那一片像干了的血,酬梦搓了搓,解了系带,问:“你这儿有别的袍子么?我这样没法见人了。”
裴淮领她去了二楼,酬梦没想到这里还摆了床,“你怎么住在这里?”
“不知道,或许是家里太冷清了。”他取了帕子往手上胡乱一缠,背过身开了柜子给她找衣服,酬梦脱了衣服后,只穿着中衣往他的床上躺了下去,枕边还留着一根他的头发,酬梦举起来瞧了瞧,仍是黑发,却先一步落了。
他把她拉了起来,酬梦顺势张开双臂要他服务,裴淮无奈抖开了袍子,仍是月白的菱花袍,前襟绣了棵翠竹,他帮她套好袖子,随意问道:“腰上缠的是什么?”
酬梦微微扯开中衣,给他看腰上的裹布,胸口半坦着,都怪白崂作怪,她点子暗红的印记从没下去过,她指了指腰,瞥了他一眼,“这儿太细了,容易被人看穿。”
裴淮不留痕迹地挪开眼,“这身儿是新做的,我还没穿过。”
他帮她系好衣领,她垂臂站着,手却都藏在袖子里,裴淮道:“好像不太合身。”她的头发落了一缕垂在后颈,裴淮帮她捋了进去,手指蹭过她的头皮,酬梦微微偏过头,指甲抠紧了手心。
“挺好的。”
他帮她把袖子整了整,酬梦指尖勾过他的小指,问道:“你的手,不要紧么?”
她呼出的热气扫过他的喉结,裴淮咽了咽口水,那地儿上下滚动,酬梦只想再往上补一口,她越凑越近,裴淮不敢躲,也不敢动,手上的痛没能帮他清醒,暖风摇动窗扉,这是春的呐喊,他们却静悄悄的,酬梦的唇几乎要贴了上去,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贾青叫了他两声,酬梦转过身,继续扎她的玉带,裴淮看了她一眼,刚才的暧昧顷刻散了,不过又是一场无果而终的等待,裴淮道:“我先走了。”
酬梦点了点头,没再吭声,她的世界混沌一片,玉带怎么也弄不好,手上汗黏黏的,一抓一滑。
裴淮下了楼,跟贾青交代了两句,又折返回来,看她仍没有进展,伸手帮她系上了,她的腰上缠着厚厚的一圈白绫布,两个人都感受不出什么,这会儿却比刚才坦然许多。
“紧么?”
她摇摇头,“多谢,你走罢。”
他的食指仍卡在她的腰间,闻言拔了出来,酬梦随之松了口气,直到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她才彻底回过神来。比起自己,更让她意外的是裴淮。
酬梦匆匆逃离了战场,虽然什么也没发生,可是他们彼此却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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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贺《美人梳头歌》
...老裴很骚的,栩栩也不差哈哈哈
农历二月底大概吃不到桑葚,但意在“催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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