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新年第一天,外面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得很,但偌大的南楼却已经一片静悄悄。
佣人都是在这边做了好多年的了老人了,知道主人的作息习惯。
钟寿成以往回来住的时间并不多,他总是特别忙,一年到头不出差没应酬的日子少得可怜,有时候一个月也碰不到一次,但只要他住在楼里,八点之后必须保持家里安静。
倒不是老爷子有早睡的习惯,他只是喜欢晚饭之后独自呆在书房,处理工作或者安安静静一个人想些事情,不过近两年他身体状况越来越不行,年纪大了,思维和精力也渐渐跟不上,加上半年之内连续中风晕倒了两次,医生要求他不易过于操劳,慢慢就少熬夜了。
特别是前段时间住院,大概是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体会到了“濒死”的滋味,现在钟寿成的作息和饮食都很规律。
晚上若是在家,九点半之前必定回房休息。
八点左右蒋玉茭端了盘子上楼,走至书房门口准备敲门,里面传出谈话声。
“老爷,燕京那边刚传来消息,今晚二少爷还是没能见到人。”一听便是钟泉的声音。
继而钟寿成问:“又被放了鸽子?”
钟泉:“应该是,说是郭富强回老家了,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有事的话得等到年后再谈。”
钟寿成:“年后?”
钟泉:“对,年后,还不是元旦,是农历新年之后。”
钟寿成:“摆明了要跟阿聿过不去?”随之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钟泉赶紧安抚:“老爷您也别太激动,其实换个角度想,二少爷毕竟是中途才参与进去的,对方防备心重一点也很正常,要不您看,干脆您直接过去一趟?”
钟寿成:“我过去?他不是只想跟曜森谈吗,我过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钟泉:“那是肯定的,毕竟您的面子郭富强还得给。”
钟寿成哼了声:“然后呢?这个项目前期路都铺好了,如果阿聿连最终收个尾都做不好,让底下那些人怎么看?”
钟泉:“理是这个理,但这事您不觉得蹊跷吗?郭富强就算真的要怀疑二少爷的能力,没理由在这种事上玩心思,如果项目砸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所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
钟寿成:“打住!”又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管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董事会,股东和底下那些人只会看成果,没人会去体谅你背后有没有其他阻力,再说如果这点事都搞不定,就算我闭眼之前把他拉上去了,将来也未必坐得稳那个位置,一旦摔下来只会比现在更惨!”
钟寿成大概说得有些激动了,一下就咳了起来。
钟泉在旁边替他捋了一会儿背,“老爷,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唐先生走得太突然了,一下让二少爷全部接手,着实有点为难,要不您再给唐先生说说,好歹回来交接一下,等二少爷能够上手了再走。”
钟寿成咳得有些喘不上气,揉着胸口靠椅子上坐了会儿才开口:“交接?你当这是普通岗位走了个人,随便培训几天就能上岗?再说曜森脑子缺根筋?他既然能跟盈盈离婚,并递了辞呈,就已经做好了后面的打算!”
钟寿成原本想用婚姻绑住唐曜森,起码绑到钟聿翅膀硬起来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也没想到唐曜森说离就离且直接递了辞呈。
“曜森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这事没得商量,行了你出去吧。”
门内传来脚步声。
蒋玉茭立即端着盘子闪进隔壁一间空置的房内,等钟泉出了书房下楼,她才过去敲门。
“进来!”
蒋玉茭过去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不是说晚上不看这些糟心东西了么!”她直接将文件合上,把手里的托盘搁钟寿成面前。
“来,先把药吃了。”
她将装温水的杯子递到钟寿成手里,又将提前配好的药一颗颗递过去。
大大小小,五颜六色,从降压到防心梗脑梗的,杂七杂八一共有七颗药。
钟寿成吃完将空水杯往托盘里一扔,“把药当饭吃,老陈也就这点本事。”
老陈即钟寿成的主治医生。
蒋玉茭笑了下,“那陈医生可真是要冤枉死了,哪有不吃药就能好的病,再说这也不都是治病的药啊,有两颗是护肝护心的,只能算是保健品。”
大概人到这年纪都排斥吃药,内心惜命,怕死,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病秧子,日日需要靠药来维系身体各器官勉强正常运转,特别是像钟寿成这种要强的,一到吃药的时候就浑身不得劲。
之前还都是家里佣人伺候他吃药,中风之后脾气越发乖张了,好几次吃药都直接摔了杯子,弄得没人敢再去催他吃药,后来这事就落到了蒋玉茭头上。
她也算是有耐心,一日三餐的药,哪些饭前吃,哪些饭后吃,每顿吃多少剂量,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提前准备好,到点准时递到钟寿成手里,跟哄小孩儿似的哄着他把药吃完。
今天也是照例,老爷子囫囵把药吞掉,搁下水杯,问:“小东西呢?”
蒋玉茭收拾了杯子,回答:“刚在院子里玩了一身汗,被小芸带去洗澡了。”
钟寿成竖起拐杖起身。
蒋玉茭问:“你还去哪儿?”
钟寿成:“下去看看。”
蒋玉茭知道他是要去看孩子,忍不住说:“挺晚了,孩子一会儿也得睡了,再说你都带着他玩半天了,就不累得慌?”
“我还没到陪孩子玩一会儿就累的份上。”钟寿成说话间已经出了书房。
蒋玉茭突觉腹部涨疼难忍,像是被重物敲击般,连着喉咙口都有血腥味往上泛。
她扶着墙沿缓了一会儿,等那股劲过去,下楼将喝空的杯子扔给保姆,找了个僻静处拨电话。
“喂,大哥……”
……
元旦假期,往b市的高铁票早就已经销售一空,用手机查了机票,也没落下一张,但梁桢运气还算不错,最后从黄牛手里高价买了张火车票,不过是没有座位的那种。
离上车还有大半个小时,梁桢还没吃晚饭,在车站肯德基买了个汉堡塞两口算是打发了一顿。
假期出行人流较多,候车室也没有空位置,梁桢站在靠窗边上,掏出手机给陆青发了条信息,询问他和钟聿在燕京入住酒店的地址。
信息刚发过去,手机响,何桂芳的电话,梁桢接通。
陈兴勇半个多月前就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神志不清,下半身也没了知觉,只能瘫在床上,这段时间梁桢虽然没有再过去探望过,但何桂芳时不时会给她来个电话说下情况。
梁桢以为这大过节的,突然打电话也只是问候一声,却不想何桂芳是有事要说。
“……这边医生说情况也就这样了,医疗水平有限,也没什么好医生,建议可以换个大医院试试……桢桢,我知道总这么麻烦小钟也不是事,可先不说我跟小敏往后日子怎么过,就想想你舅舅,他这年纪,总不能后面几十年都瘫在床上……”
何桂芳在电话里哭哭啼啼,之前每回打电话过来其实也都这样,梁桢听多了不免觉得心里有些烦,但她并不是烦陈兴勇给她增加了负担,而是觉得事情已经这样,成天哭有什么用。
“舅妈,我现在在火车站,有点吵,要不一会儿等我上车了再跟你联系?”
梁桢当时那环境也确实不适合谈事,所以匆匆挂了电话,之后大屏上开始提醒检票,她被挤在一群赶路的旅客中,推推搡搡上了车。
站票,没有座位,一路忍受各种气味和嘈杂的人群,也没找到机会给何桂芳回一个电话过去。
……
陈佳敏在医院呆了几天,梁桢和钟聿没走多久她也回了泞州,一是学校还得上课,二是她在那边也呆不惯。
彼时元旦,过节的时候酒吧里生意最是红火。
陈佳敏踩着高跟鞋从一个包厢转到另一个包厢,她在年华里干了小半年了,已经深谙其中的门道,一晚上光小费就已经收了大几千。
中途手机响,她捂着手机出去,找了个稍安静的地方才接通。
“喂,佳敏……”那边是何桂芳永远小心翼翼的声音,陈佳敏一听就觉得心烦。
她踢着楼梯口的垃圾桶,“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啊,我同学都睡了。”
“啊,你在宿舍里啊?”
“不废话嘛,这么晚我不在宿舍能在哪,妈,你有什么事赶紧说,一会儿把我舍友吵醒!”
何桂芳便挑着简短地把跟梁桢通话的事说了遍。
陈佳敏嗬着气冷笑,“你看着吧,她嘴上是不会推脱,但她绝对不会再给你回这个电话。”
何桂芳叹口气,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桢桢应该不是这种人。”
“不是这种人?那她是哪种人?”陈佳敏一脸冷涩的笑意,“你还真指望她能帮我家多少忙?之前是撇不下面子,可真到关键的时候她眼里还能有咱们?妈,你别总这么天真行不行?”
她又踢了下垃圾桶,手无意识地扯了下短裙的下摆,“行了,也不是只有她能榜上大款的,有钱人多的是,妈,这事我来办吧,你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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