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上位笔记

当薛翰林亲口说出他需要钱，而且还是需要一大笔钱的时候，包厢内顿时安静得恐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除了对湘云县官场不了解也不屑于去了解的黄少风之外，不只是杜氏兄弟，甚至连一向沉稳的我和陈铜雀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惊讶神色。
要知道在偌大一个湘云县，哪怕是往前数个十几年二十几年，论起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话，薛翰林也是大家一致公认的有口皆碑，所以即便是耳听为实，我也是在一刹那间产生了一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错觉。
“你们别误会，严格来说不是我缺钱，而是我负责的这个工程缺钱。”
大概也是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很容易让别人产生歧义，薛翰林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然后解释道：“反正常思也在，那我就明说吧，在副县长这个位置呆久了，尤其是常年分管城建和规划领域，所以那里面的门门道道我比谁都清楚，你们别看蔡书记召开的那个会议内容目前还属于内部保密阶段，其实参会的那些人多少都有点自己的小九九，所以趁着具体规划还没有出来之前，我的打算就是先下手为强，能省一点是一点。”
“你是怕到时候会有人坐地起价？”
我皱了皱眉头，薛翰林的话其实并不晦涩难懂，可以这么说，并不是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会像我们两个人这样有原则，再说官商勾结本来就是一件司空见惯了的事情，所以我几乎可以肯定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提前知道了赵靖川要大力发展服务业的事情，只不过因为规划设计图还没有出来的缘故，所以他们暂时还只能处于观望状态。
其实薛翰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一旦赵靖川完善了方案并且在县委常委会上通过的话，那么仿古一条街附近的地区就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拆迁，如果有人事先因为知道内情而购置了一些地产，难保到时候就会漫天要价，而且因为本身官商内部的关系就非常错综复杂，即便是身为常务副县长的薛翰林，恐怕面对这种情况也会非常棘手。
“这个工程需要很多钱，本身咱们县财政的资金就不是十分充裕，我可不想浪费在这些别有用心的人身上。”
薛翰林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坦白道：“就我个人来说，这项工程必须抓紧时间落实，与其到时候让工作陷入被动，倒不如便宜了自己人，说来惭愧，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我在外面居然找不到一个信得过的人，好在还有常思在，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行了薛县长，我现在不想知道你所说的什么会议到底是什么内容，也不想听你解释找我们来的原因。”
陈铜雀略微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你就痛快说，到底需要我们干什么吧。”
“其实很简单，过两天我会给你们一份图纸，你们只要尽可能的在拆迁区域内买房产买店铺什么的就行。”
薛翰林微微一笑道：“至于之后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等到拆迁工作开始之后，只要是在规定和政策允许的范围之内，补偿款的金额多少就是我说了算，我不敢说你们会因此而大赚一笔，但至少可以保证你们绝不会吃亏。”
“也就是说，这肯定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陈铜雀略作沉吟了片刻，然后和杜氏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把头转向我道：“常思，既然那个会议你也参加了，你肯定是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听你的，如果你也同意的话，那我们就按薛县长说的办。”
“我没有任何意见，如果你们手头还有资金的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拿去赚点外快也行。”
我长叹了一口气，其实站在薛翰林的角度来说，他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拆迁本就是一件繁重而又耗费时间和资金的工作，如果不是为了能够在下次换届之前把发展服务业这个工程搞起来，恐怕这位常务副县长也不会处心积虑的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毕竟这对他来说也算是稍稍违反了自己做官的原则。
正事说完，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就活跃了起来，然而从湖仙居出来的时候薛翰林却突然叫住了我，说是有点事要跟我说，于是我就让陈铜雀他们先回去，而我则是跟着这位常务副县长来到了不远处的半山腰上。
“如果我说初秘书的事我压根就一点都不知情，你信不信。”
站在马路栏杆前眺望着湘云县城的夜景，薛翰林燃起了一根香烟，不紧不慢的吞云吐雾，他缓缓道：“常思，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更不是让你今后死心塌地的帮我办事，那不现实，我目前也不敢保证赵县长到时候就一定会兑现他的承诺，但我有句话今天必须给你放在这里，那就是请你相信，我薛翰林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否则的话，我……。”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就不会到我岳父那里帮你说情了。”
我打断了接下来明显是要赌咒盟誓的薛翰林，轻声道：“薛县长，人都有个七情六欲，我和你一样，既然身在官场又把钱财美色当成身外之物，那么也就只剩下那点不断向上攀爬的念想了，所以对于你现在和赵县长走到一块我倒是能够理解，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他赵靖川既然能够在当初蔡书记和周县长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左右逢源明哲保身，如今又不择手段觊觎着县委书记的位置，那就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有了初秘书的前车之鉴，我不想你到时候也会被当做过河拆桥或者是丢卒保车的对象。”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薛翰林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他明显是带着几分歉意的语气问道：“对了，今天的事没有提前跟你说一声，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
我摇了摇头，道：“就是没想到你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也真是难为你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穷啊。”
薛翰林颇为自嘲的笑了笑道：“如果不是需要钱，即便是你大哥陈铜雀又怎么样，我何必对他们如此低三下四？”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薛翰林近乎自言自语的问题，而是望着眼前的万家灯火怔怔出神。
薛翰林不缺钱，他缺的只是政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