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翁说了,这样解毒起码需要三个月,这才刚开始。”灼华锁着眉心细细瞧着那几条疤,烛火莹莹,映在她的面容上,也是无法笃定的忧心,“先试试吧,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倚楼拧了块温热的帕子,“这伤原本就带毒,所以颜色一直淡不下去,可最近颜色又深了许多,怕是爷自己也要怀疑了。”
刺破指尖,在香炉里滴了两滴血,将虫子引了回去,搁回熏笼里,灼华接过帕子,擦掉了他胸膛上的血迹,沉然道:“也该让他知道了。”
为了丈夫而无止境的退让么?
抱歉,她不是什么柔情婉转的莲花圣女,没那么无私,既然是徐悦的人生,总要让他自己选的。
若他自己选了要娶,那她无话可说,便是和离一条路,死生再不相见。
让她把丈夫让出去,是断断不能的。
迷药的药效太重,第二日一早,灼华倒比徐悦先醒了过来。
素手一下子捏捏他的胳膊,一下子又捏捏他的鼻子,悉悉索索的硬是把人闹醒了。
徐悦醒来,只觉得脑袋里昏沉沉的,拥了拥作乱的妻子,“怎么醒这么早。”
“不早了。”她伸手横过他的胸膛,撩开了幔帐,帐内昏暗,那一道不怎么刺眼的光透进来,一时间叫人睁不开眼,“已经辰时了。”
徐悦愣了一下,抬手掐了掐眉心,无奈的一叹,“怎么不叫我,今日还要上衙呢!”
夏日的寝衣轻薄,徐悦平躺着,有小点凸显,灼华的手又忍不住去逗弄它,在上头缓缓打了两个圈儿,轻轻一捏,满意的听到丈夫的气息一裂,挑眉道:“偶尔偷个懒,更显时光大好。”
徐悦一笑,倒也不急着起了,捏着她的手臂道:“你啊,越来越调皮了,愈发像个孩子。”
“你的功劳呀!”她轻语脉脉,眸中有碧波春水流动,“老人家常说,嫁了人还能活的像个孩子,那便是顶好的福气。你给的。”
她高兴,徐悦更高兴,心中听着欢喜,眉目翟翟,温和如月,“嘴甜。”
灼华支着身子趴在他身侧,眨眨眼,指指自己唇,“甜的,要不要再尝尝?”
徐悦望了望承尘,掐着她的腰揉了揉,直把人揉的撅起来,却也不敢太闹,怕扯了她好容易愈合的伤口,啄了啄她的嘴角:“坏娃娃,坏的很!”
嬉闹了半晌,徐悦下床,把幔帐拿银勾挂起,先给她更衣,才给自己收拾,觉得旧日的疤痕上有些痒,低头抓了两下,隐约间看到似乎有虫子的咬痕。
灼华瞧他似有狐疑,便道:“昨晚下帐的时候没把蚊虫赶了干净,怕不是蚊子咬的。”然后露了自己的皓腕与他瞧,“我也被咬了。”
其实是她把手伸出窗外故意被咬的,以防万一,也好有个解释。
徐悦对妻子所说的从来不疑有他,便也没再盯着问,取了止痒膏给她涂上,又亲自伺候了洗漱,陪了早膳,才去上了衙。
七月里的石榴花依旧开的芳华潋滟,露珠还欲落不落的在花瓣的尖儿上垂着,晴线破开云层,光华涟涟的洒在大地上,投在了那一滴晶莹上,清澈透明的露出映着浅金色的阳光、衬着石榴花的丰艳红润,竟也闪耀出了五彩的光芒,宛若美人耳坠上的一滴水晶石。
徐悦方走没一会儿,太夫人便与邵氏过来了。
秋水正指挥着丫头们收拾东西,“都收进箱笼里,押上大锁,搬到库房去。”
太夫人方跨进门,一听,心里有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做什么?”
“收掉一些不常用的。”灼华淡淡一笑,扶着太夫人坐下,“屋子乱了,心里也而乱,干干净净的便也敞亮了。”
太夫人默了默,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我知道,总是委屈你了。”
听风站在门口,望了望屋檐下的阴影,冷声道:“没什么值得公主委屈的,若是委屈了,便是不值了。”
灼华抽回了手,微微拧了眉,支走了听风:“去看看库房收拾的怎么样了。”看着秋水给太夫人和邵氏上了茶水,方问道,“祖母和母亲找我有事么?”
邵氏站了起来,张口欲言,但见她脸色依旧苍白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便看向了太夫人。
太夫人拨着翡翠佛珠,早前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竟也说不出口了。
深深的沉默似沉重的山石压在空气里,风影寂寂。
灼华神情平静至极,浅眸微垂的盯着投在屋内门槛后的三寸光芒,语音淡淡,仿佛讲述的那个“徐悦”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可心里却似生了一根如雨丝般极细的毛刺,若若有若无的触在心头又痒又刺,“徐悦的庚帖已经准备好了么?请了谁来做媒呢?”
邵氏捏了捏帕子,犹豫了一下,低道:“是慎亲王妃。”
还真是快啊!
她不想让,也在尝试着为他解毒,可到底是他的性命,心底也艰难,若最后都是枉然,又当如何?她是不怕死,可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容不得沙”而眼看着他一起死么?
丝丝缕缕的阳光似坚韧的蚕丝密密匝匝的缠绕在心头,越勒越紧,沉闷的喘不过气,扬了扬头,轻轻“恩”了一声,她低道了一句:“挺好的。”
太夫人瞧她平静着,忽想起了当年她寻短见前的样子,手中的主子拨的便不稳了,静默须臾,终是开了口:“悦儿的毒暂时控制着,只是毒终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能早一日解了,咱们也好定了心。”
她是媳,徐悦是子,终究亲疏有别,倒也务须怪她们什么。
灼华看着她们,想着,若是事情落到自己的身上,她会如何做?
想了多日,没有答案。
或许把决定权交给孩子们自己,也或许会劝一劝,终究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活的机会溜走的。
那么,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吧!
那是他的命,他有权利选择将来的路如何走。
也有责任,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若他真为了不让她寻短见而娶,于她也是个答案。
看着天光无遮无拦的铺洒,照不亮心底的茫然:“好,我知道了,该如何就如何吧!”站了起来,缓缓走进内室,孤影瑟瑟,“身子乏累,便不陪祖母和母亲说话了。婚事上的事,两位长辈做主就是了,我便不过问了。”
送了太夫人和邵氏离开,灼华让丫头们都出去,一个人坐在妆台旁捏着枚同心结发呆。
徐悦去而复返。
一进来就看着妻子背对着门口,坐在梳妆台前弄着一枚同心结,他一笑,“原是在你这里,我说怎么不见了。”
灼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泪眼婆娑,似被惊了一下,汪在眼睛的泪就掉下来了。洇进了她淡烟柳的衣衫上,瞬间不见了踪影。
回头胡乱抹了抹眼眸,低头道:“结松了,掉家里了。不是才走么,怎么就回来了?”
徐悦面上的笑意凝了凝,捧着她的脸细细一瞧,果真是哭过的样子,拇指抚了抚她的眼帘,心里又急又疼:“怎么了?如何哭了?”
她摇头,眨眨眼又一笑,“没有,迷了眼而已。”推了他出门,“结松了我紧一下,晚些给你佩上,快去上衙吧,再折腾个来回,今日便什么都做不成了。”
徐悦眉心曲折,不肯松了眼神,“真没事?”
灼华抿着初蕊般的笑意,薄薄的有几分脆弱,“没事,我还能叫人欺负了不成!快去吧!”
他是不信的,却也不再问了,顺着她的话去上衙,出了半月门,温柔的神色便冷了几分,问了守在外头的护卫,“刚才有谁来过?”
护卫瞧他面色微冷,愣了一下,回道:“太夫人和夫人来过。”
眉心拧的更紧了,徐悦却想不通,母亲和祖母能说什么让她这么伤心。
出了大门,他直奔了李郯那里,让她把灼华从屋里支走。
看着李郯陪着她去了青山院里头的小园子。
徐悦便又悄悄回去,把小书房里又找了一遍。连摆画卷的橱里都摸了个遍,依旧什么也找不到。可翻了她最近抄的经书,上头字眼儿还停在受伤前。
那她总是躲在书房里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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