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天下(二十年纪念版)

-第二十三章-
魔帅价码
曲建红将军战死时，黑龙骑士团的骑士们并没有发现。
原因很简单，第一，少年大公爵战死后，一手握单手战锤，怒目圆睁，稳稳地站在木围墙下；第二，从远征军成军以来，浴血奋战已经成了少年大公爵的专利，大公爵阁下几乎每一战都受伤，甚至是九死一生的重伤，但是每次受伤后不久，就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战场上。这一次，骑士们习惯地认为，将军大人将再次上演这熟悉的一幕。
骑士们驾驭坐骑把纽犬人和狐人完全赶出大营后，一位中队长回身向将军大人报告战况时才发现了异状……
苏文还在中军指挥战争，突然看到两三位地行龙骑士痛哭流涕地冲了过来。冰封大陆老军人眼还没花，一眼就看到了两位地行龙骑士袖口扎着白带子，苏文脑子嗡的一声，四面八方的厮杀声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一黑，差一点没有从帅台上摔了下去。
“大人、大人……我们曲建红大人……”两位年轻的骑士从地行龙背上滚落在地上，鲜血把泥土滚了满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
“西侧可守住了么？”苏文心里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嘴里问出了冰冷至极的话。
两个骑士都是一愣，随即几乎暴走。但是，最终两位年轻人还是硬生生止住痛哭，点了点头：“守住了，全歼入侵敌人三千余人，其余敌人两千余众从沼泽地带逃脱。”
“好，退下吧，传我的命令，西侧由你们大队长负责，不得有失。”
“是！”两位年轻骑士恨不得锉碎口中钢牙，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掉头就走。
苏文颤抖着双手，从背后找到一把椅子，缓缓坐下，冷冷看着眼前的战争。所有人看不到的是，老军人战袍下的腿部肌肉突突几乎拧到了一起。
东方已经拂晓，天空中只剩下最亮的几颗星星闪闪发光，大营四周的战争也进行到最后时分，如果在天亮后，敌人依旧没有办法攻入大营，远征军或守或退或求援，可选择的余地增加了很多。
就在这时，西南的天空，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鸣叫，比鹤声低沉，比虎吼尖细，仿佛落雷一样在绵延数千里的森林上空滚滚划过！
龙吟！竟然是龙吟！
除了苏文外，帅台附近所有人的目光同时向西南看去，虽然还看不到巨龙，但是这龙吟声竟然一声连着一声，最终仿佛炸雷一样连成了一片！
随即，蒙蒙亮的天空中出现了绿、红、金、兰……七彩云！
远征军所有军人几乎要欢呼起来，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七彩云彩代表着什么，到目前为止，云云近百位龙骑士中，只有一位的坐骑龙在穿云拨雾时会出现七彩祥云。
果然，就在十余息间，西南侧一前一后出现了两头巨龙，最前方的果然是驾驭着火系巨龙的少年凌云，而后面的则正是原隶属于远征军的另外一位小佣兵团龙骑士忽尔都。
“唉……”天空中，雷诺尔一声长叹，真是天不灭远征军。
在史坎布雷城中，狐人黑田半兵卫几乎是算无遗策地安排下了每一步棋子，其中把纽犬人和狐人集中用于沼泽地带，这一步棋甚至让达海诺元帅拍案称奇。可惜，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两位火系神圣巨龙用一连串的小型龙息球阻挡着池傲天和青洛，黄金龙骑士迅速脱离战场向东退去，随后，雷诺尔和修达也驾驭巨龙退去。
东面的法诺斯军队看天空中龙骑士退出战争，马上由人马弓箭手压阵，其余兽人战士潮水般向东南退去。南北两侧的丛林骑士顶着飞舞的龙息球，射空了手里所有的箭羽后，才缓缓退入密林。
“你们怎么来了？”天空中的骑士们还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青洛脸上略微带着诧异。
“你们走后第二天，团长大人还是不放心，所以让我和忽尔都到沿线各个城市汇集后续剑士营一同赶过来。”凌云脸上露出苦笑，“我们两个分走两条线路，紧赶慢赶还是落在后面，这几天我们一直都在连夜赶路，不过，剑士营没马骑，所以现在还在200里以外。刚才，刚才突然看到这边出现一颗耀眼的星辰，我和忽尔都不放心，赶过来看看，才发现这里竟然这么热闹……真可惜，这种好事竟然没有赶上。”
“星辰？”池傲天和青洛一愣，刚才面对三位龙骑士，两个人根本无法分心。
“对呀，星星，非常亮的一颗星星，好像……就落在了附近。”忽尔都一本正经。
池傲天脸色瞬间大变，随即，青洛的眼神里也露出了一丝惊慌。他们两个都不是凌云、忽尔都这样的年轻人，在他们心底，都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等四位龙骑士落地后，苏文想站起来，结果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也就是这时，四位骑士才知道曲建红将军战死。
凌云和忽尔都当时就哭傻了，曲建红比他们两个只大一两岁，但是从结识以后，一直像兄长一样照顾着他们；池傲天牙齿锉得嘎嘣嘎嘣直响，十米外的军官都能听到这瘆人的声音；青洛下意识地把手里最后几根箭羽揉成了碎木屑。
……
界林伏击战后，池傲天阁下本拟收殓曲建红大公爵阁下的遗体，送回通云关安葬，可惜……除了头上有重骑士盔外，大公爵浑身上下不论前后都被劣箭射得如筛子一般。最终，池傲天阁下考虑到曲建红将军家人的感受，最终决定就地火化。
火化后，黑龙骑士团地行龙大队残活的200多位官兵们在曲建红大人的骨灰中找到了367枚箭头。
在火化之前，青洛意外地在曲建红怀里找到了一样东西，连忙交给池傲天：一个丝绸小口袋，口袋里，还有两枚红黑相间的豆子。几位主官对于这些豆子非常有印象，这……当初，邪魔塔扬似乎就是拿这些豆子计算日子。
随后，在曲建红的帐篷里，几个人找到一本日历和当初塔扬用来盛放豆子的盘子，盘子里满满的都是豆子。把豆子一一数过之后，所有人才明白了当初塔扬把豆子扔给曲建红的真实目的——这些豆子竟然是用来计算曲建红剩余生命的，每一粒豆子代表一天。曲建红战死时手里之所以有两粒豆子，很有可能是曲建红忽略了魔法历八年春二月为闰月，所以……
随即，所有人又想起了另外一个老头的愤然而别时的一幕幕，现在想来……本杰明教授肯定也算清楚了前前后后，只是……教授无能为力，占卜师只是占卜师，在天命之前，只能聊尽人事而已。
池傲天知道了曲建红最后一个夜晚的安排，随即，以曲建红所效忠家主的身份，在第二天正式宣布，由无名少年阿浪正式继承曲建红的大公爵位以及封地等等财产。
界林伏击战中，一万余远征军，阵亡人数超过六成，而在同一个夜晚，远征军同样重创了伏击者，粘布尔的密友，犬头人首领洽洽被曲建红战锤砸成两段，伏击者战死总数两倍于远征军。
不得已之下，远征军重新巩固了营寨，就地休息了三天，直到忽尔都、凌云率领一万两千剑士营会合。
也就在当天，界林环形水道之围解困——不论是丛林骑士还是法诺斯军队，在伏击不成后，都选择了退出环形水道。
关于“界林伏击战”的前前后后，在众神大战之后经过多方调查，终于水落石出。
在帝国历史上，对军队谋逆大罪鲜有宽恕，从逆者最低量刑为绞刑。当然，在帝都血夜前还从来没有整个战区叛逆的事情发生，因此忠于铁都亲王的臣下成功说服了丛林骑士——铁都亲王所在大队当年的十几位中下级军官现在多数都已经手握重兵。
德鲁伊王国开始利用自然的力量帮助丛林骑士在界林设伏，绵延数十里的森林被德鲁伊们硬是制造出大片的树洞。
铁都战死的事情发生后的当天晚上，史坎布雷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狐人黑田半兵卫马上察觉到这其中可能存在的种种变数，随即，环形水道再次发生兵变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史坎布雷城。黑田半兵卫成功地说服达海诺元帅，最终派出军队提前进入界林，无言地向丛林骑士示好。
在整个伏击战中，丛林骑士和法诺斯军团之间其实并没有直接的接触，丛林骑士们摄于远征军此前纵横数万里战无不胜的威名，没有把握能一举击败远征军。因此，在判断出法诺斯军队的目的后，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即不对抗合作。
伏击兵败之后，黑田半兵卫派了特使想去招安丛林骑士，结果，特使脑袋被砍下送了回来。对于帝国贵族骑士而言，谋逆与投敌之间并不会画上等号。
丛林骑士和德鲁伊王国一路向北退去，一直退到澜山山脉，这里是艾米帝国、神圣沙漠帝国、神圣教廷三国的交界处——两年过去了，当年的大火在烧毁澜山森林后，又还给澜山一个全新的更茂密森林。
凭借着茂密的澜山大森林，丛林骑士残部从此在众神大战的舞台上消失。一百年过去后，当德鲁伊王国再次出现在后世的人类面前时，人们才发现，在德鲁伊的序列中多出了新的人类族群。
界林战区平叛之后，池傲天、青洛、常庆、忽尔都、凌云等几位主官还有大部分狂鹫骑士直接返回摩亚达城，苏文则率领远征军余部以及后续剑士部队坐镇界林，重新建立界林秩序——任何建设性工作对于池傲天都是很头大的事情，他，只擅长于破坏，不断的破坏。
池傲天等人刚刚返回小佣兵团总部，就看到了魔帅阁下派专人送来的信函。
很明显，易海兰阁下已经从铁都亲王战死时的暴怒状态中恢复正常，文字当然也客气了很多——在纸面上，易海兰不论文字功底还是谦虚程度，都比艾米强太多了。
对于艾米开出的价码，魔帅阁下竟然大度得很，只是在两点上提出了异议：
第一，关于赔偿金方面，易海兰表示，从占领桑干河南岸后，当地居民近似乎无税，而恶魔岛又一向贫瘠，远无法与坐拥两大佣兵团还有海盗军团的海盗王家族相比。因此，只能尽最大可能，赔偿总金额150万。
第二，关于湛蓝和流萤的赌注，不予支持。
第三，交出吟风，此事不用再提。“吟风本是应劫之人，冥冥中早有注定。”
看了这样的文字，艾米和大青山两个人同时想起了数年前的场景，龙神派洛特阁下第一次出现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似乎是说应劫之人并非吟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艾米摸了摸鼻子，到此时，艾米多少有些察觉，这场泛大陆战争要么……真的是在冥冥中早就注定，要么……干脆就是有神明在一手操控——就像在天空之城里，戴弗大神随手制造世界一样。
只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呢？竟然能把灭世大神戴弗也玩弄于手心。
在魔帅易海兰阁下的信里又有了新的建议，或者说是新花样，一言以蔽之：魔帅大人觉得两军对战没意思，而且前面有了桑干河双王会战，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既然是效上古之风，那就来将官之间的约战，双方各出三人，作为主帅的易海兰和艾米当然必须出战，三战两胜。考虑到艾米阁下尚且不是龙骑士，本着为了不让艾米吃亏的想法，因此魔帅提议，本次会战一律不驾驭坐骑龙。
艾米看完之后，把信递给了旁边的霍恩斯和池傲天，笑骂了一声：“这个易海兰，还真是奸诈到极点，一石二鸟，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