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天下(二十年纪念版)

-第五十五章-
滔天大错
半夜，一阵阵清脆的蟋蟀鸣声传入了艾米的耳朵里，艾米从梦里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了几个小时。
突然，一阵冰冷的寒意传遍了艾米的全身——怀里的结界袋竟然……不翼而飞！
完了！艾米的心猛地下沉，汗水顺着身上每一个汗毛孔涌了出来……
艾米甚至能够想出刚才发生的一切：灵宝儿以精灵特有的轻灵和敏捷偷偷地解开自己的衣服，这期间说不定还在屋子里种了两棵有催眠效果的植物，最终把魔法结界袋拿走，而自己魔法结界袋打开方式灵宝儿早在一年前软磨硬泡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还喜欢到里面翻点自己可心的小东西。
红颜祸水……艾米手脚冰凉，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飘出了这个一个词……
艾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已故土系大魔导师的屋子。后来，他只是依稀记得，当他手扶着屋门向外看时，结界外很多人已经哭成了一片，沙若流着泪不停地释放着一个又一个的神圣系恢复魔法，灵宝儿呆呆地站着一边死死地咬着食指。
艾米从屋子里出来的一瞬间，灵宝儿猛得转过头看着艾米，晶莹的泪水布满了整个脸蛋，小女孩大哭着扑了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偌大的广场上，倒着很多人，躺着的、卧着的……相当一部分已经没有了呼吸……
几个小时之前，灵宝儿蹑手蹑脚地从艾米怀里抽出了结界袋，生怕艾米醒过来，还真的专门促生了四棵具有强烈安神效果的艾草。
在广场上，所有的黄金人类都知道，今天晚上，最善良的精灵族女王陛下将取出金苹果，提升全族的智慧，淳朴到极点的黄金人类用顶礼膜拜的目光看着从屋子里溜出来的小女孩。
两口极大的石锅早就洗得干干净净，数以百计的石碗摆放得也整整齐齐。两个苹果从结界袋里掏出来的瞬间，金灿灿的光芒刺入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在夜色中，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金苹果上面慢慢散发出来的巨大的魔力……此前，黄金人类对于一个水果可以提升智慧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将信将疑。现在，金苹果与生俱来的力量瞬间征服了所有的人！看着这苹果，多少人眼睛里流淌着清澈的泪水——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直觉。
灵宝儿笑盈盈，兰花指轻翘，银制的小刀飞快地剖开金苹果果皮，金色的果汁顺着小刀刀把滴答在沸水滚滚的石锅里，还仅仅是果汁落下，一股淡淡的异香随着白色水蒸气向四面八方飘动……
金色的果肉一牙儿一牙儿落下，最终，果核也落了下去……
淡淡的异香就像搅拌了很久的蜂蜜一样浓得无法再浓了，蹲在最前面的黄金族孩子们喉头不断地滚动着，把口水吞进肚子里。
分配汤水的时候，每两个种族分到了一大锅金灿灿的汤，在冒险者的指导下，这汤水以相对公平的方式分到了每一个族人的手里，所有的一切顺利到极点。而且，让冒险者们感到欣喜的是，就在熬制苹果汤的过程中，已经能够感觉到相当一部分黄金族人变得有灵气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大青山始终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配合，他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一边是从小长大的伙伴，现在心硬如铁；一边是自己的爱人，恨不得把自己全部都奉献出来的牧师，他和艾米一样只是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但是，到底问题可能出现在哪里，他也不知道。所以，只有这样看下去……黑色瞳仁在夜色里闪动着无奈。
在众神大战中，大青山在相当多的场合，因为善良，因为守信，所以不得不中立。
黄金人类小口小口地分享着碗里甘美的液体，从来没有尝到这样美味的孩子们甚至伸出舌头仔细地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金苹果的作用真的是立竿见影！
金色的液体还在喉头滚动的时候，从来不会也不能说话的黄金四族女性感觉到自己喉头突然轻松了起来，一阵阵宛若天籁之音从女孩子们的嗓子里传了出来。当年六大精灵使造人时偷了懒，所有女性喉头最关键的一块横骨没有化开，所以无法说话。而男人……所有的男人在喝下金苹果汤汁后，以前他们所不明白的东西瞬间全部知道了……
欢快的黄金族人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围成一个个圆圈跳起了民族的舞蹈，此前只有在祭祀时才会被偶尔唱起的歌声此起彼伏，金色的、赤红色的、天蓝色的、乳白色的羽翼宛若无数多巨大的花瓣在广场盛开着……
但是……就在这时，冒险者们发现……真的出现了问题！
在欢快的笑声在，在男人们大声地谈笑中，在女人们低低的私聊中……所有的黄金族人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一点点变老……以肉眼可辨的速度。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欢闹的人群中有人倒下了，静静地躺在地上，就像睡着了。但是，不论身边的伙伴怎么推，却再也无法醒来。
直到此时，大青山大概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一边冲沙若吼着“让他们都不要说话，不要说任何话”，一边冲着四族首领跑过去。还好，四大首领还恪守着祖训没有加入族人的谈笑欢唱中。
但是，这种的举动晚了很多，当大部分圆圈里停止下来的时候，至少数以百计的人进入了永眠，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男性。旁边的族人哭喊着拍打着亲人的渐渐变冷的身体，这断断续续的哭喊却让更多的人迅速变老……甚至倒下……
就在这时，艾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造成这场悲剧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上古人类语言每一个字都要消耗人类体内的精力，这一点，黄金族人的祖先可能已经得知，所以，四大古族为了让种族能够绵延下去，凡是种族首领必须禁言，除非必须使用魔法的时候。
连续不断地说，连续不断地唱，一个个古人类语言就像一根插在黄金族人类身体里的管子，源源不断地把黄金族人的血液、精气、生命抽走……
最终，最先开口说话的男性，最少死去了四分之一，而女性则死去的数量大概有六分之一。更严重的是，很多小孩子，不断说笑着，他们的个子没有长大，但是容貌却已经像成人甚至老人一样，就像一个个发育不全的侏儒。
就是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黄金四族最少少了两代人！
沉默是金！四大长老这时才真正领会到祖先留下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艾米和大青山也大概猜出了魔法帝国在黄金四族身上费得苦心。
鸟将亡，其鸣也哀；人将死，其言也善。那个土系大魔导师留下的日记，应该没有掺假，他也没有必要掺假。除了在梅西斯雪山下那种变态的大型魔法结界里，除了神圣巨龙外，没有任何种族能活过20000年。也就是……魔法帝国绝地大长老团并没有向这些具体在看守黄金四族的魔法师们完全透露他们的目的。
从伊甸园偷下来金苹果树的目的之一可能是为了黄金族，但是，更主要的还是为了魔法帝国，绝地大长老们为此事谋算可不仅仅是一日，每一届大长老团都有27位大魔导师组成，群策群力下，他们不可能猜不到古人类语言的巨大负面作用，但是他们不在乎。
艾米现在也有了魔导师的实力，从他的感觉来看，如果魔导师以上的魔法师来学习并使用古人类语言，并不会受到这样强烈的伤害——每一个魔法师都必须学会冥思和利用天地之间的六系精灵元素。因此，魔法师们会巧妙地调动身边的魔法元素力量，只要使用古人类语言次数不频繁，就能够降低对自身的伤害。因此，绝地大长老团的如意算盘应该是一批批用黄金人类做实验品，最终完全掌握古人类语言，并把这门语言作为魔导师继续进阶的必修课程，这样魔法帝国就拥有和诸神抗衡最有力的武器。
本来，以艾米、大青山的智慧，从这一路上的种种疑点应该能判断出问题所在，可惜……金苹果巨大的利益就像旭日当空，再加上四大种族一个比一个强悍的表现，大青山和艾米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到问题竟然出现在了被金苹果急速提升智慧之后的言多必失。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现在，大青山和艾米才发现这些至理名言的真实含义。
黄金四族的长老巫师首领们也都看到了艾米，跌跌撞撞走了过来，趴在魔法屏障上，冲着里面的艾米嗷嗷痛哭。四大长老也都被启蒙了智慧，他们此时的智慧水平比人类的一般水平只高不低，他们再想起半天前艾米的决定，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有些自私的男孩子应该是为了他们好，就算不提升智慧，就算傻就傻吧，就算比猪傻，随便找头猪问问，要么傻要么把智慧提升到250，然后变成卤煮火烧，你选哪个？猪也知道要选继续傻下去……
四大首领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死都不敢死，怕到地下见到祖宗，亡族灭种大罪！
灵宝儿也哭，哭得死去活来、心力交瘁。
不用任何人讲，艾米眼睛从广场上掠过后，已经猜出了七分，长叹一口气，艾米从魔法屏障里走了出来。现在，艾米心里也一阵阵悔恨：开始怎么就想不到问题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艾米一路走过，一边走一边看，那个冲他哭喊得最凶的老妪应该是浮星吧，看上去竟然比她爷爷还要老，而那个手臂已经像老树皮一样枯干的老者应该是听风族第一勇士迦兰德吧，还有那个金色羽毛都快掉光的小个子女人怎么看怎么有点像厚土族最喜欢和灵宝儿腻歪在一起的小姑娘阿泽。
艾米下意识地紧紧咬住下嘴唇。
现在，艾米也后悔，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当初……干吗要带他们离开小岛？！自己滥施那份好心干什么？！难道真的以为是救世主？！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句话：好心办坏事么？！
艾米走几步就蹲下来，握住一只只干瘦的小手，替小孩子们擦去脸上的泪水，再走几步，再蹲下来……
殷红色的液体在从艾米嘴角渗了出来，艾米生生地把下嘴唇咬破了，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围着广场走了一大圈，又回到魔法屏障前，血花已经染红了艾米雪白的上衣。四大首领眼巴巴跌跌撞撞跟着艾米走了一圈，他们已经知道，这个少年是七位冒险者的首领，而且在人类世界拥有黄金脑的美称，甚至，包括金苹果也是他用智慧从上古怪兽手里得到的。现在，四大首领才想起之前族人们没事用四大美男的称号来调戏这样的人类英雄是多么唐突荒唐的。
“告诉他们，不要太着急，事情可能还能挽回一些。”艾米坐在了台阶上，清亮的嗓音就在刚才那么一小会变得和黄金人类一样嘶哑，下嘴唇留下了一排血肉模糊的牙印，上嘴唇则泛起了一排红色血泡。
真的么？小佣兵团的冒险者瞪大了眼睛看着艾米，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他们把变老之前的所有年轻族人，也就是有生育能力的族人，先集中过来……”艾米犹豫了片刻：“要快……我不一定能全救，只能尽力。希望替他们保留一点种子而已。”
沙若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边比划一边拉着四位首领向广场跑去。
大青山有些担心，蹲在艾米身边小声地问：“你怎么可能……”
“你还记得碧公主么？”艾米咳嗽着接过了暗秋生递来的手巾，用力捂了捂嘴唇，手巾瞬间被热血浸透了。
“上古语言所消耗的是人类的精力，古人总说，精、气、神，把精排在第一位，就是因为，如果精力消耗殆尽，那么呼吸和神志将自然消亡，而精力，根据我这么多年的感受，其实和魔法师冥思之后得到的魔法力量同源同属。所以，古魔法帝国才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偷金苹果树来启蒙黄金人类并学习古人类语，只要魔法师不过分消耗自己的精力，那么，古人类语言就有可能被真正应用在魔法领域。反过来说，如果现在给黄金族人补充上足够的精力，换句话说就是魔法力量，他们的衰老过程有可能就能可逆……当然，我并不确认……”
“那会有危险么？”灵宝儿在一边抓着艾米的手。
艾米摇摇头，安慰着小女孩。
大青山也是颓然坐下，能没有危险么？灵宝女王陛下虽然冰雪聪明虽然还吃了金苹果，但是……还是一个小女孩的心智……一个魔法师，在战争中如果消耗完自己的魔法力量，那就意味着生命的终止。而现在，面对两三千黄金人类，艾米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而且，大青山和艾米几乎是一师之徒，虽然因为自身条件问题没有能够走上魔法道路，系统知识还是学了一肚子：魔法师通过冥思，可以不断积攒魔法力量，任何一个魔法师在释放魔法的时候，都不敢竭泽而渔，魔法师的身体太孱弱，那样很有可能引发魔法力量的反崩溃，另外，一次把所有魔法力量都释放完毕的另外一个后果则是，魔法师可能需要花费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再次感悟到魔法力量——就像在界林中艾米连续释放魔法后，导致体内魔法精灵元素完全消失，最终差一点完全失去了对魔法的控制。
再说，这些黄金人类几乎每一个都是一次性就淘干了自己身体里的所有精力，在这种情况下，想把精力在一一补充回去……谈何容易！
现在，也只能希望艾米手里那些魔法水晶还能顶上用。
和大青山想的一样，艾米从怀里掏出水晶——事实上，经过这几次大规模的传送，这些曾经是湛蓝色的魔法水晶颜色已经变浅了很多，里面的魔法力量明显能感觉到少了。
艾米一边走一边在地上用长剑在石头地面挖了十二个小坑，把水晶放了进去，只在地面露出了一点蓝色。
这时，四大长老已经带着第一批也是四大种族最优秀的族人返回了。
“听风、覆水、厚土三族，每一个种族进来三个人。都要一男两女。”艾米不知道这么是否正确，但是，既然魔法最高点是九星连珠。那么，进来九个人大概也是极限了吧。蹈火族族长开始一愣，不过，马上明白下一次就该轮到自己的族人。
艾米坐在水晶圈的正中，取出盛放香料的盘子，里面是碾成粉末状的赤、黄、白、黑、蓝、青六色魔法香料，想了一想，艾米把盘子又放在地上，走出了水晶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