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

撒那下意识地伸手往后脑勺摸了摸，女人扶住他的手说：“这里。”
他果然在头皮上隐约摸到一行突起的字，他默了默，问道：“你知道这个型号吗？”
“没听说过，”女人边说边绕回撒那面前，她抱着手打量他，“你不是从这一区来的，对吗？”
撒那摇了摇头，“我是。”
女人惊讶地抬了眉，她连眉毛都染成了紫色，“说真的？这可是d区。我以为你是a或者b区的过来遛达遛达呢。”
“不，我就住在这里。”
“是吗？”女人的口气彷佛在怀疑，她一边帮撒那把绷带重新捆好，一边问，“你的主人也是d区的？”
“我说了，我就住在d区。”
女人呵了一声，“这里可没有甚么人能负担得起你这种级数的机器人，”她说着又耸了耸肩，“虽然我没听过巴比伦甚么的，但是你的序号很短……大概不是量产，你是订制款吧？”
这话路加也说过——撒那侧过头看他，只见他支着头听他们说话，嘴里还哼着歌。
撒那摇了摇头。
“你看来对自己一无所知呢。不过你这样的机器人，我也不是没见过。”
这时撒那抬起了头，盯着她问：“我是甚么样的机器人？”
女人看了看撒那，似乎想了想才说：“……偷来的。”
这句话一下子就刺激到撒那，他猛地站起来，大声地反驳：“我不是——”
“好了，好了，”女人从撒那面前走开，“放松点吧。我又不会马上去报警甚么的。毕竟这跟我又没有甚么关系。”
“我不是偷来的。”撒那说的时候咬了咬牙。
“是吗？”女人走向路加，开始着手给他融合一层新的皮肤，“那你的主人有说过你是从哪里买来之类的吗？”
莉莉告诉撒那，他是抽奖得来的。
女人没等到撒那的回答。她分神看了他一眼，又笑着说：“是你从来没问过还是他甚至没费心思给你编个谎言？”
“不是……”
“你们离开过d区吗？”
撒那摇了摇头。
他从未离开过这一区，可是他知道每个人类公民都有他的身份级别，这个级别限制了他在每个区域所享有的权利。低层公民在高层区域享有的权利少之又少。所以，尽管没有实质的行动限制，他们也甚少到高层区域活动。
“这就是咯。如果你是个报失过的机器人，离开这个区域行动会很麻烦吧？”
撒那听到后，沉默了会才说道：“我们登记过了，是合法的。”至少莉莉是这样告诉他的。
这时女人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便你吧，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她说完后似乎终于把心思放在路加身上，她听着路加嘴里低沉的旋律，笑着说，“这是一首老歌，你知道吗？”
路加的回答和之前一样，“是吗？我不记得了，”他顿了顿又问，“你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吗？”
“across the universe。很老的歌。”
“可是很好听，不是吗？”路加说完又开始哼着副歌的部分。
撒那想的话已经可以跟他一起哼起来了，‘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world’副歌部分只有这几句一直重复着。可是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是很好听没错……这或许是为什么20世纪的时候人类会把这首歌传送去外太空(1)，”女人说着，随性地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到电脑前，“或许你们可以听听原版的。”
第一个音是结他声，紧接着是一个轻松的男音，这首歌听起来充满了时代特色。
女人还没回到路加跟前就听到他突然啊了一声，大叫道：“我听过，完全是这个声音。”
她显然被路加吓了一跳，她皱着眉把他的头扶好，说：“我确定你需要一个全面的维修。”
可是路加并没有理会女人的挖苦，他只是又随着音乐哼唱起来。
在这首歌循环播放了大概40分钟以后，路加的脸总算被修复好了。他付了帐，然后去镜子前面，仔细地端详他新的脸。
这时女人却走向了撒那，把店里的传单塞给了他，“你现在或许不感兴趣，但以后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撒那皱了皱眉，“我会对甚么感兴趣？”
“我刚刚说的。”
“我说过我不是……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噢，是吗？在我看来你只是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这是大部分机器人的通病。”
撒那并不这么想，他认为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对莉莉而言有甚么价值。
“你不这么认为？”女人说着靠向了撒那，在他耳边小声地说，“我猜和你做爱一定很爽吧？”
这次撒那没再回应，他只是转身走出了大门。
直到路加从店里追出来，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他也没有放慢脚步。他像逃跑一样，离开了那里。
“撒那，”路加终于追上了撒那，他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地道，“她挺烦人的。”
撒那嗯了一声，把手上的传单塞了给路加。路加倒是没有把它当成能量棒的包装纸，随便扔了。他把它迭好，放进了口袋里。
“她是个好人。她本来没有必要管我的，不是吗？”
撒那知道路加说的是莉莉。
“这就足够了，对吧？其他人怎么想本来就不重要，”路加说着顿了顿，“除非你想离开这一区……”
“不，”撒那马上摇了摇头，“我不想。”
“这就行了。”路加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这件事已经完美地解决了。
而对撒那来说，莉莉怎么得到他并不重要。他唯一担心的是他可能因为某些愚蠢的理由而要离开她——他握了握他昨晚划开的伤口，这或许就是在提醒他不要再犯蠢。
只有足够聪明谨慎，他才能一直待在莉莉身边，他的世界才能维持原样。
(1)2008年nasa把beatles的across the universe发射到北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