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之外

“圣乔治大人，所有失落绿洲的营地已经被全部消灭。”
清晰的电子音在修道院某一个偏僻的房间响起，尽管在地图上，这里确实处于修道院边缘一座不起眼的小楼，但这栋小楼的地下，就是“伊甸园”庞大的计算核心。
圣乔治坐在大理石的桌子旁，眼前悬浮着无数屏幕，全凭他心意变动流转，一条条指令从这里散遍整个欧洲。雅典娜就在他旁边的房间里，随时回过来一起解决问题。
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过了整整一周。
乔治的目光有些呆滞，怔怔地望着窗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收回目光。
天边有一只候鸟要往南飞，很快就是秋天了。
去年入秋的时候，联邦就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一年以后，战火就烧到了欧洲。
时间过得很快啊。圣乔治心想，他活了将近三千年，现在回想起来，竟是记不清这三千年是怎么过的。
虽然被誉为永生的第十三圣职位，但他清楚的知道，活得是否长久，绝不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标准。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即使过了三千年，也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余念，诺达，也都是这样。
活得久一点，可以把未完成的事情做了，把未了的心愿结了。但如果身边的人早就化为一抔黄土，哪里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活三千年，太没有必要了。
甚至他对时间的流逝，已经产生了一种幻觉。他的身体样貌已经几千年未变，那是不是说，如果在四维空间里，他可以保持现状，不受时间对他身体的影响？
四维空间，四维空间。
不管是欧洲还是联邦，东国还是俄国，甚至是太阳国，都有资源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如果能有结果，或许战斗又会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但在此之前，看来钟离望想要迫不及待的分出胜负了。
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他是最特殊，甚至可以说是最强大的一个人，这是他的优势。
不过，这不是他最想杀的那个人。
“圣乔治大人，雅典娜女士在门外等您。”
“请她进来。”乔治对屏幕使了一个颜色，身后的门便自动打开。门外金属铠甲的反光一闪而过，然后穿着洁白长裙的雅典娜就走了进来。头顶的金色王冠显得有些暗淡，脸色也略显疲惫。
乔治其实可以不睡觉，但说实话，休息好的雅典娜能比任何人都要聪明。
“你可以多睡一会的。”没等她说话，乔治就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说道：“这件事没那么急。”
“我睡不着。”雅典娜摇头，乔治的温柔让她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失眠和焦虑困扰了她整整一周，除开她的恩赐，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那我们来解决它。”乔治微笑着，老树皮一样的脸皱在一起：“有什么新消息。”
“我们发现了联邦在挪威海底的计算集群，他们侵占了原来那个游戏的资源，转而用来攻击‘伊甸园’。”
“我要一个数字。”
“34%。”雅典娜拿出了最上层的一页报告，说道：“这次失落绿洲的袭击影响了绝大部分的游戏服务器，联邦至少利用了其中的34%。”
“我们自己难道不能把他们修好吗？”乔治问道。
“修好是一方面，直接拆除用作军用是一方面。”雅典娜说道：“现在我们还在尝试恢复游戏服务器，但如果把他们全都转化为‘伊甸园’的资源，会快一点。但如果这样，很多数据会直接删除。”
“那就这么做。”乔治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用再管那个游戏了。”
“但是……城市……”
“也不要管那些城市了，最多一个月，战斗就会在不列颠的境内发生。如果我们能获胜，那再考虑这些事情。”说完这句话，乔治靠回椅子上，把一半的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的英吉利海峡附近，飞起几只雪白的海鸥。
“让那些总统不要再打电话了，把红衣主教撤回来，防线收缩至法国北部、挪威西部，把海底的服务器全部抢过来。”
“那冬宫那边……”
“冬宫那边我来说，安排一个电话。”乔治看向雅典娜，再次露出一道温柔的微笑：“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
“是。”雅典娜只能露出一丝苦笑，乔治给她的答案看似云淡风轻，她也必须去做，但无论如何，她必须考虑各种情况的后果，这依旧让她感到焦虑。
但确实，她轻松了许多。
离开房间的雅典娜再次去推动一项项任务，他们还没有找到失落绿洲的人，或许这是下一次议题。但乔治的这项举措，直接砍掉了原本应该分给欧盟各个国家的计算资源，强行夺回教堂的手中。
至于抗议或者任何反对，如果圣乔治说的是对的，那只有等战斗结束了再去考虑。
她关上房门，门旁的铠甲一动不动。雅典娜路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铠甲里面的眸子也在盯着她。
“天佑教堂。”她说道。
“天佑教堂。”铠甲也说道。
白色的长裙很快消失在了旁边的房间里，走廊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这副铠甲慢慢闭上了眼睛，随时保持着会醒来的状态。
“兰斯洛特。”圣乔治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
走廊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副铠甲很自然地打开门，走了进去。在圣乔治面前，兰斯洛特脱下了他的头盔。
“您找我？”
“啊……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事。”乔治见到兰斯洛特这张熟悉的脸，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这并不符合他的身份。
作为教堂唯一的神，他有权力命令所有人做任何事。事实上，几百年来，他都是这么做的。
“今年是……”
“1872年。”兰斯洛特很快说道：“零七个月。”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是冬天吧。”乔治先低下头，仔细回忆一番后抬头看着他说道：“你当时身体很差，我还是怀念你当骑士的那段时光。”
“我现在依然是骑士。”兰斯洛特躬身，然后在圣乔治的示意下，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但是你还是有那十几年不做骑士的日子。”乔治说道：“怀念吗？”
“我记不清了。”兰斯洛特老实道：“但只要亚瑟王您有召唤，我们还是您的骑士。”
“嗯……”说不清乔治是在叹气还是感慨，但是这个嗯里面包含不知道了多少年的情绪，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忽然就爆发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都是在回忆这几千年来的事。
乔治有很多身份。永远不变的慈祥外貌以及永生的恩赐可以招揽很多的追随者，在公元四世纪的时候，他的身份是亚瑟王的父亲，梅林只是当年的一位执法者，现在已经归于尘土，他只留下了对亚瑟忠心耿耿的圆桌骑士团。
他们也叫他亚瑟，乔治没有拒绝，因为这些骑士长，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即使他的恩赐可以保证他们的肉体和他共生，但让他们充满力量的，永远是心中的信念。
这很神奇，也是乔治终其一生未曾参透的奥秘。
但他会利用，利用这份信念。人类最擅长的是讲故事，这一个个故事，凝聚起来的力量，足以令所有敌人胆寒。
“我要去一个地方，办一件事，杀一个人。”乔治关掉了所有屏幕，连“伊甸园”也没有听到他的话。这个世界上，只有兰斯洛特能听见。当然了，他后面还需要召集很多人。
“那圣杯……”
“圣杯的事情，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乔治说道：“我现在觉得，那个人很危险了。”
“不管您说的是谁，有用到我们的地方，一定竭心尽力。”兰斯洛特低下头，说道：“即使是几千年后，我相信骑士精神依旧能照耀这个世界。”
骑士精神吗？乔治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事实上，他这张老脸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于是在旁人看来，永远古井无波。
但似乎，这段时间里，他有些多愁善感了。
可能是从安全区出来的原因，从二战之后，有好几百年他都藏在欧洲的某个角落，为了逃避战争，也为了把整个欧洲联盟发展壮大，他只能做一个幕后人。
做幕后人没什么不好，这样他们可以一直享用这个世界带来的便利，直到世界的终结。地球已经研发出成熟的外太空技术，到时候他们一人掌管一个星球，可以活得和星际一样久。
但在这个时代到来之前，还是有一些旧账要算。多年以来，人类的争斗是因为资源的匮乏，准确一点来说，是粮食，能源之类的资源。
现在乔治要争的，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是涉及人类未来，涉及某个终点的东西。
或许，核心还是为了某种资源吧。
人类的劣根性啊。乔治莫名地露出了一道微笑，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他发现自己还是改不掉这些东西。所谓的神，只不过是披着恩赐外衣的普通人而已。
“召集剩下的圆桌骑士长，我要离开教堂。”乔治说着，竖起一根手指：“而且不能被任何人发现。”